“要不要这么狗啊，老登们……”莫斯琉奇淌着冷汗，不断操控着苍蝇们去攻击幻境。
虽然这幻境摇摇欲坠，咔咔作响，但就是不破。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群老者根本就不抵挡小人儿们的屠杀。他们安然死去，把所有能量融入幻境，维持它不被莫斯琉奇的苍蝇攻破。
更过分的是，他们临死前都极其冷淡地望着莫斯琉奇，直到眼睛化为飞灰。
这没有嘲讽和敌视，只有一种让人无法接受的宿命感。它沉重、无力、残忍，没有丝毫温度和色彩。
“糙……”莫斯琉奇召唤出一堆小山似的肥硕蛆虫，让它们加班加点儿啃食大地。
“老登们！小爷出去了就把你们的骨灰扬喽！”
…………
“去这里！那个老头儿把我剁成过肉馅儿！先杀他！”碧绿小人儿嘴角滴血，使劲儿向左薅着根系，拔河似地跟其他两个小人儿角力。
“走这里！那个老太婆把我榨成过草汁儿！先杀她！”火红小人薅着根系用力往右边拽，它手上还拎着一个诡异的、橡胶果冻质地的人头。
“走这里！那个老头儿骂过我一句！都给我骂哭了！”粉色小人儿一跳一跳地往南边拽，它力气没有其他两个小人儿大，气得哇哇叫。
“嗯？”
闻言，红绿小人儿一齐看向粉色小人儿，纳闷儿道：“你凭啥就是骂一句啊？”
“这多过分啊！挨骂还不过分？”粉色小人趁机就把根系扛上肩，哒哒哒拖着两个小人儿往南边跑。
“不是……你礼貌吗？我可是被剁成肉泥了！”绿色小人儿被拽得踉踉跄跄。
“你特么多冒昧啊？我可是被榨成草汁儿了！”红色小人被拖得跌跌撞撞。
“他们还罚我写作业呢！这还不过分？！”粉色停下，叉着腰说。
“我去，那确实过分。”绿色小人儿肃然起敬。
“简直惨无人道，干他！”红色小人义愤填膺。
“对！我被他们折磨得好惨！你们要给我报仇！”粉色小人满意点头，带着两个帮手就哒哒哒跑到那个可恶的老头儿脚下。
“你给我道歉！”粉色小人儿叉腰挺身，高高仰着脑袋，凶巴巴地说。
“对不起。”那老头低头看来，面无表情地说。
“我要骂回来！你个大笨蛋！”粉色小人发起严肃的审判。
“我是大笨蛋。”老人点头。
“嗯……一加一等于几？”粉色小人双手抱胸。
“等于三。”
“明明等于五，哈哈哈，你个大笨蛋！”粉色小人乐得拍手。
“我是大笨蛋。”
“罚你再做一百遍一加一等于五！”粉色小人残忍地说。
“那我还是死吧。”那老者当时就消散了。
“哼！下辈子别惹我！”粉色小人得意地扬起下巴。
“还是你狠啊！”绿色小人崇拜地点头。
“你是个狠人儿啊！”红儿小人儿竖大拇哥儿。
“那是！”粉色小人儿下巴扬得更高了。
这时，远处一阵粉光闪烁又消散，小人儿们的眸子又渗人了起来，掺着粉芒的猩红看起来仿若变质。
“抓紧进程啊……唠什么磕啊……”有老者的叹息消散在风中。
“别啊！多唠一会儿啊！和他人交流多是一件美事啊！”远处莫斯琉奇在叫。
“我记得……他们还……他们还让我们互相吃……”红色小人儿低着头，沙哑地说，“咱们是不是只吃过这种晚饭？”
“还有！那讨厌的钉子！他们经常拿钉子扎我们！我脑子好乱……”绿色小人儿捂着脑袋低吼。
“啊！他们还笑话我不穿衣服！我哪有衣服？”粉色小人儿气呼呼地跺脚。
“我记得我是红色……我才是红色！”绿色小人拽着绿色的肚皮。
“对……我是绿色……我才是绿色！”红色小人儿薅着红色的头发。
“啊……我记得我以前不是粉色的……我是什么颜色来着……”粉色小人苦恼地搓着脸。
“杀！杀！”绿色小人撕下自己的胳膊，狠狠扔向远处的老人们。
“杀！”红色小人儿拽下自己的脑袋狠狠往地上摔，第二声杀因此没有说出来，因为嘴巴摔碎了。
“啊！”粉色小人冲向它眼中最可恨的老人。
其他两个小人儿也找了目标冲锋，三人选择了三个方向。
三人共同的根系砰的一声绷得很紧，三人因此不得前行。
“往这边！我要杀他！”绿色小人儿咆哮。
“这边！杀她！”红色小人儿嘶吼。
“这边！我要往他脸上画乌龟！”粉色小人儿尖叫。
“来啊，畜生，你张嘴是要拉屎嘛？”绿色小人儿前方的老者冷笑。
“聒噪，真是猪狗一般的畜生。”红儿小人儿前方的老妪嘲笑。
“看看你的样子，比那边的苍蝇蛆虫还恶心。”粉色小人儿前方的老者啧啧。
小人儿们气癫了。绿色小人儿龇着满嘴尖牙，脑袋涨到了身躯百倍大，仿佛要吞天。手脚并用地抠着泥土前行，咔嚓咔嚓咬着空气。
红色小人七窍里冒出股股诡异的红色物质，似气体，似液体，又似橡胶或果冻之类的固体。它脚下的泥土逐渐被同化成了这种物质，变红，有弹性。它弹跳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动，但又经常倒退着滑回来一块儿。
粉色小人儿怒了，她哇哇叫了两声，这满梦境的苍蝇和蛆虫顿时变成了一本本作业，砰砰砰朝老人们砸去。鲜血染红纸叶，老人们团灭。
“你特么礼貌吗？！”莫斯琉奇在远处破防地喊。
但小人儿们还在往各自的方向爬动，不停角力。它们的眸子中还有粉芒，似乎对着它们谩骂的老人永远不会死去，永远存在于前方。
位于它们三人中心的根系几乎绷到了极限，高频颤动着，噼里啪啦簌簌响，似乎下一秒就会断开。
“好烦！你们俩好烦！”绿色小人儿转身，隔空一口咬断了它的那股根系。因为惯性，它猛地飞出去，跌在地上滚个不停。
“你们太碍事了！”红色小人二人捏住根茎，连带着它的整股根系都变为了那种奇异的红色质地。它轻轻一拽，它的根系分离。
“啊！你们俩个怎么和我分开了！？”粉色小人儿奇迹般的恢复清明，它惊讶地看着它们。
但红绿小人儿还是疯的，它们嗷嗷叫着奔向了前方，去追逐着它们眼中可恶的老者。
它们跑远了，两股根系在它们身后蔫蔫地拖着。它们越跑越慢。
“我忽然好累……”粉色小人说，“我好累。”
它一只手揉着沉重的眼皮，另一只手揉着咕咕响的肚子；“我好累……好累……”它跟空气抱怨。
“我好累……好难受……”它搓着眼睛，呜呜哭了起来，“呜……我好累……你俩怎么走了……呜呜呜……”
“回来啊……呜呜……”
…………
莫斯琉奇感觉脑袋要炸了。
因为这方世界在缩小，像特么毒圈儿似的，一圈圈儿崩塌。
他的活动空间越来越小，而他一时又攻不破这方幻境，维持幻境运转的能量还有不少。
这不要紧，要紧的是那两个发疯的小人儿。他刚才差点被嗷嗷疯跑的红色小人儿撞倒，又差点被眼瞎了似的绿色小人儿咬掉脑袋。
“造孽啊……”他如是说。
他默默召唤出了二十台挖掘机，开始哐哐挖世界。希望在被小人儿们弄死之前来得及挖穿幻境。
他不认为自己打得过这些小人儿，连想都没想过。毕竟那个红色小人儿脑袋掉了都没事儿，又特么长出来了一个，太吓人了。
他叹着气，无事可做，就默默看向了莫斯挽歌。她小小一个，正坐在那里哭，眼看就要抽过去了。
“哎……”莫斯琉奇控制着挖掘机将小挽歌装在钩斗儿里，挽回了她被呼啸而过的绿色小人儿撞成碎块儿的命运。
“造孽啊……”莫斯琉奇又如实说，一个大跳避开了嗷嗷叫着满地打滚儿的红色小人儿。
“我好累……好累……”粉色小人儿拎着它的根系走来了，仰着脑袋，可怜巴巴地对莫斯琉奇说。
“去找她，别找我。”莫斯琉奇指着在钩斗儿里哭泣的莫斯挽歌。
“奥 ……”粉色小人儿抽咽两声 ，又蔫蔫地走向莫斯挽歌，丁点儿大小的背影很落寞。
“造孽啊！”莫斯琉奇开始叫骂了。因为他刚才不慎被红色小人儿撞了一下。结果他的整条大腿都软了下去，成了淡红透光的果冻状。
往里看去，什么血肉骨骼都混成了一团，简直像流动的橡胶，似乎划个口子就能淌一地。
但事实证明这是错觉。因为他这条变异的腿被绿色小人儿咬掉了一半，里面还是不解体的果冻状，duangduang的。
“造孽啊！！”莫斯琉奇用单腿蹦来蹦去，艰难躲避着跑来跑去的两个小人儿。
过了一会儿，局面暂时稳定了。因为两个小人儿也累了 ，它俩拖着根茎踉踉跄跄，莫斯琉奇单腿也可以应对。
他还抽空儿点了一根烟。
他还看见那个粉色小人儿艰难地爬上了挖机钩斗儿，在和莫斯挽歌相拥而泣。
幻境还在一圈圈崩塌，游乐园不在了，那些游乐设备里播放的儿歌也停了。
遗落在地上的那根普普水的吸管儿沾满灰尘，忽然很显眼。
“造孽啊……”他忽然累了 ，不跳了，盘着一条腿坐下，冲着两个小人骂道，“来来来！你俩整死我！”
两个小人儿听话，就把莫斯琉奇整死了。
绿色小人儿睁不开眼皮，它嚼着莫斯琉奇的脑袋，弯腰沉背。“我好累……”它说。
“我也是……好累……”红儿小人嘬着莫斯琉奇果冻似的心脏，应和了一声，然后一头扎进了莫斯琉奇果冻化的胸膛，挣扎了好几下才爬起来。
“好累……”绿色小人儿嚼着嚼着就不动了，一脑袋就栽在了地上，嘴里的碎骨和血肉洒了一地。
“……”刚刚直起脑袋的红色小人儿又一脑袋扎进了莫斯琉奇的果冻胸膛里，抖了两下腿儿，不动弹了。
时间分秒流逝，世界还在坍塌，它俩的根系渐渐自己动了起来。
几十股根系探究着，从莫斯琉奇的胸膛、手腕、脚踝、眉眼、后颈、脊骨、关节等位置扎了进去，并蠕动着往更深处扎。
世界寂静了下来，幻境也将彻底崩溃。
兴许是最后一点能量它不知该干些什么，就播放起了童谣，用着如今已没人再讲的莫斯族乡音。
可惜没人能听见了，被粉色小人儿根茎包裹的莫斯挽歌昏睡了过去，眉头紧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