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才人的声调里带着些许哀伤,却又很快平复了下来,她强扯出一抹笑容,“是姐姐不够谨慎,竟然没有早些发觉蝶儿的异常之处,好在妹妹机敏,及时察觉中毒,否则妹妹若真是因此无法诞育皇嗣,姐姐我真是无颜再与妹妹相见。”
何才人神情懊恼,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一个无宠的才人,有朝一日,竟然也会被牵扯其中。
苏云怜柔声宽慰,“知人知面不知心,姐姐不必自责,如今看到了蝶儿的真面目,姐姐也可放心了,否则日后若是因为这种叛主的宫女而丢了性命,那才是真正的为时晚矣。”
何才人道,“多谢妹妹宽慰,好在还有妹妹陪着我说说话,否则,这日子可真是难熬。”
何才人想起方才班林格桑的举动,迟疑道,“本想着媚美人或许能与我们交好,可是经此一事,只怕……我们与她之间已经生了嫌隙。”
苏云怜想起班林格桑刚开始那怒气冲冲的模样,叹道,“她初入宫,便发现被人下了毒,惊怒之下,脾气不好也是应该的,日后应该也不会对我们真心相待,我们也不必理会她,只要她没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就维持面子上的平和就是了。”
何才人叹息,“也只能如此了。”
她眸色暗沉,“德妃……着实可恨,只可惜我现在无份无宠,奈何不了她。”
苏云怜道,“聂皇后,德妃,贤妃,如今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我与她们三人绝不会平和相处,日后只怕要斗个没完。”
三人都有孩子,又有地位,实在是难以撼动。
想到这里,何才人也颇觉头疼。
苏云怜很快又道,“事已至此,担忧也无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迟早有一天,我要将她们全都拉下马,她们以为我只是个宫女出身,便能任她们拿捏吗?”
苏云怜眸光一转,忽的问道,“今年的选秀是不是快开始了?”
何才人想了想,“是快了……也就五六天的日子了。”
“到时候宫里又要进一批新人,不知到时候后宫里会是什么样子。”何才人内心颇觉着急。
她本就无宠,如今又要来一批新人,不知何时才有她的出头之日。
蝶儿一事也给何才人提了个醒,若有宠爱在身,说不定还能引人忌惮,若是没有宠爱,只怕哪天就被人不知不觉的当了挡箭牌。
苏云怜思索片刻,迟疑道,“姐姐不如做些糕点给皇上送去?”
“糕点?”何才人道。
苏云怜继续道,“中午我和皇上用膳的时候,谢才人曾去勤政殿送过一碟子糕点,那糕点做的不错,皇上也挺喜欢的,谢才人为此还得了皇上的青睐。”
“姐姐你的糕点做的也是十分可口,不如做些送去给皇上尝尝?”苏云怜轻笑,“民间不是说,要想抓住丈夫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吗?何姐姐不如从此处下手。”
何才人有些迟疑,“这能行吗?皇上……会不会厌弃我……”
苏云怜宽慰道,“姐姐,你又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才惹得皇上厌烦,你只是被皇上遗忘在了深宫里,才失去了宠爱,只要你能引起皇上的注意,还愁日后没有恩宠吗?”
“再说了,我刚搬进韶华居的时候,何姐姐不是也来送过糕点?皇上当时可是对姐姐的糕点赞不绝口。”
在看到谢才人去送糕点的时候,苏云怜心中便已经有了这个念头,毕竟,她虽然有心帮助何才人,但也不能大大咧咧的直接跟顾景辰说,让他去宣召何才人侍寝。
总归要有个引子才好,而送糕点,就是最自然,最不会出错的引子。
何才人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她有些意动,“既然这样,那我明日便给皇上做碟子糕点送去。”
苏云怜想起顾景辰临走时说的话,她道,“不,姐姐,不必等到明日,你今晚就做好糕点送去。”
她解释道,“姐姐没听皇上刚才说吗?皇上今晚要和丞相议事,到时候皇上一定会费心劳神,说不定会议论到深夜,到时候只怕会饿,姐姐就趁着今晚给皇上送些糕点过去,皇上应该不会拒绝的。”
何才人眼前一亮,“妹妹说的是,既然这样,那我就今晚给皇上送些糕点过去,然后……再备些提神醒脑的花茶,一起给皇上送去。”
何才人有了主意,苏云怜也替她高兴。
苏云怜笑道,“姐姐心里既然有了想法,那就去做吧。”
何才人拉起她的手,“真是多谢妹妹指点姐姐了。”
“日后在宫中,你我姐妹二人就相互扶持,不论聂皇后,德妃,贤妃有多难对付,姐姐都会跟妹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何才人语气真诚。
苏云怜微微颔首,要想将聂皇后,德妃,贤妃都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只她一人,恐怕力量还不够。
她需要盟友,需要恩宠,需要孩子,需要更多的盟友!
想到孩子,苏云怜将手放在小腹上,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怀上龙胎。
何才人见到她的举动,似乎明白苏云怜在想什么,她笑道,“妹妹别着急,该来的时候,一定会来的。”
何才人内心也很希望苏云怜快些怀上龙胎,毕竟她们是一条战线上的,有个孩子,地位会更加稳固。
提起孩子,何才人忽然笑了笑,问道,“妹妹,你觉得,如今宫里的孩子,有几个能生下来的?”
苏云怜微微一怔。
如今宫里有孕的有聂皇后,柔修容,齐嫔。
皇上子嗣不多,这三个龙胎顾景辰绝对十分重视。
就是不知道,谁会生下皇子,谁会生下公主,又或者,谁会……失去腹中的孩子?
何才人提起往事,“其实宫里以前有喜的妃嫔很多,可是最后都没有平安生产,几乎都是难产而死。”
这个情况苏云怜倒是有所耳闻。
虽说她以前一直待在尚衣局,不太关心后宫的局势,但是这个消息还是听说过的。
那些怀孕的妃嫔,平日里并未出个什么意外,偏偏就是这生产之日,皆难产而死。
就是不知道,这背后到底是谁动的手?
苏云怜可不会认为这些人都是正常的难产而死,绝对是有人背后动的手脚。
妃嫔有喜,都是由太医精心照料,怎么会每一个都难产呢?
这本身就不正常。
如今顺利诞下皇嗣的也就只有聂皇后,德妃,贤妃。
她们有地位,有手段,有心机,才能顺利生下龙胎。
至于那些低位妃嫔,根本就不会有生下龙胎的机会。
就是不知道,这背后,到底是聂皇后,还是德妃与贤妃?
苏云怜莫名有些担忧,在这种环境下,她如果真的有喜了,是不是也会提心吊胆?终日惶恐?
不过,如果她真的有了身孕,就绝不会给她们下手的机会!
何才人见她神情凝重,道,“妹妹也不必过于担心,好在如今又来了个班林格桑,有她在,也能替妹妹抵挡一些恶意。”
“嗯,姐姐说的是,不过我瞧着班林格桑也不是好脾性的主,就是不知道,如果有人惹了她,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苏云怜忽然好奇起来。
何才人想起班林格桑的美貌,轻声道,“我瞧着,她倒不像是个会隐忍的,想来如果真有人惹上她,恐怕班林格桑少不得会恃宠而骄,借着皇上的恩宠来欺压别人。”
她转了话语,“不过——她初入宫,应该也不会过于张扬……?”
这话说的,何才人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只从班林格桑方才那风风火火的样子里,便能看出来。
“罢了,总归与我们无关,要真是这样,我们就等着看戏就是了。”苏云怜喝了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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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歌宫。
德妃回到宫内,命柳桃给她卸去了华服宫装,以及脸上的脂粉,露出一张未施粉黛的脸。
德妃虽说入宫时间久,但是年龄并不大,只是平日里神情浅淡,瞧着倒有些冷肃,如今卸去钗环,倒是瞧着有些娇俏。
“娘娘,喝杯茶吧。”柳桃倒了杯茶。
德妃方才在韶光殿说了那么多话,嗓子都有些干疼,她接过茶盏一饮而尽,眉眼间隐约带着些戾气。
“今日好在那蝶儿的嘴够严实,否则她要供出娘娘才是幕后主使,那可就不妙了。”柳桃内心有些后怕。
德妃睨她一眼,“哼,她家里人的命还在我手上死死捏着呢,她怎么敢供出本宫?一个贱婢而已,死不足惜,可惜,没能伤到苏云怜一星半点。”
柳桃也有些不解,“这婉才人还真是好运气,蝶儿刚下了一次毒,竟然就被她给察觉出来了,真是可惜了。”
德妃放下手中茶盏,“不急,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如今风声正紧,先缓一段时日再继续派人动手。”
她忽的想起何才人,问道,“何才人是怎么回事?她跟苏云怜平日里走的很近吗?”
因为德妃很关注苏云怜,所以柳桃平日里没少打听合欢宫里的事情。
她道,“据奴婢打听来的消息,好像……并没有走的很近,只是偶尔有些来往。”
在柳桃打听来的消息里,确实是这样的。
毕竟苏云怜和何才人并没有什么深交,在外人看起来只是表面来往,至于来往的内容……那就不是她们能打听到的了。
德妃凝眉,“这个何才人平日里倒是不怎么起眼,没想到竟然还能察觉出蝶儿的异常,我还以为她跟蝶儿那个贱婢一样是个蠢笨的主子。”
柳桃跟着道,“是啊,这何才人今日在殿内反驳的也是有理有据,甚至连物证都留了下来,若不是蝶儿被媚美人揪了出来,只怕何才人还不会将此事暴露出来呢,照这样看,这何才人也是很能隐忍。”
提起这件事。
德妃颇有些生气,她怒道,“这贱婢也真的是!好端端的去给媚美人下什么毒?!若不是她自作主张,她怎么会被发现?!”
柳桃道,“娘娘别生气,照奴婢看,蝶儿说的应该是真的,她应该就是嫉妒媚美人的容貌,这才对她出手的。”
德妃冷笑,“容貌?媚美人的容貌确实生的好,可是后宫里的人难道还有丑的?容貌总有老去的那一天,唯有紧紧掌握住皇上的心,才是最根本的道理,否则徒有美貌,却不得皇上喜欢,那又有什么用呢?”
德妃倒不像聂皇后那样,见到班林格桑的美貌,便好像如临大敌。
柳桃道,“娘娘说的是,还是娘娘您看的明白。”
德妃忽的皱眉,“罢了,苏云怜就先丢在一旁吧,当务之急,是要对付皇后,本宫可不想看到她再生下一个皇子。”
“娘娘您想怎么做?”柳桃神情恭敬。
德妃思索片刻,问道,“淑妃这几日去了皇后那里没有?”
柳桃答道,“春雪传来的消息,淑妃这几日似乎称病,没有去过皇后那里。”
“哼。”德妃笑道,“称病?到底是生病,还是想躲着本宫?皇后给她机会,她都不敢接手,真是废物!”
德妃的语气对淑妃是满满的鄙夷。
德妃道,“明日你去请一趟淑妃,让她来本宫这里坐坐,本宫可是要好好跟她讨论一番宫务。”
她轻轻笑了起来,眉眼间有些高傲的神情。
柳桃有些不解,却也没有多问,只道,“奴婢知道了。”
德妃又问道,“春雪在栖梧宫待多久了?”
柳桃想了想,道,“已经去皇后宫里一年多了,如今是二等宫女。”
德妃颔首,“嗯,就让她好好的待在栖梧宫,时刻帮本宫盯着皇后,本宫过段时间会用得到她。”
柳桃敛眉,“是,娘娘,奴婢会找机会提前跟她通个信。”
“行了,你先退下吧。”德妃揉了揉眉心,“本宫要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解决掉皇后腹中的孩子,最好——能借着这个机会,连皇后一同除掉!”
柳桃神情一肃,不敢打扰德妃的思考,连忙蹑手蹑脚的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