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封寰半月不见，他清减了几分。
原本就如刀削般的下颌，棱角更加分明，看得江慵心中酸涩。
郗淳握着剑，皮笑肉不笑问道：“容弟弟问一句，不知哥哥给我安排了个什么死法？”
“利剑穿心，死不瞑目。”
郗乐从封寰身后走出，眼中的怒火恨不能将眼前的郗淳焚烧成灰。
见到他，郗淳显得并不意外，“蠢货到死都是蠢货，你不会以为有罗浮人撑腰就还能东山再起吧？”
手中的剑挽了个剑花，郗乐眸中寒潭仿若结冰，“我不蠢，因为我从来不会肖想不属于我的东西。”
“不论是皇位，还是夫人。”
这几日他在罗浮王庭中耳濡目染，嘴皮子愈发利索起来。
不论稍后战况如何，先灭了对方士气再说。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们的三殿下竟然开窍了。”
“听说狼后已经死了？那正好，今日你们母子二人，正好团聚了！”
郗淳绷直了手中藏着的丝线，刹那间，整座宫殿晃动起来。
脚下的隆隆声由远而近，机关破土的那一瞬间，封寰的身影跃起，长刀直取郗淳面门。
郗淳布好的机关，倒成了他脚下借力的踏板。
郗乐紧随其后，长剑出鞘。
面对两人的攻势，郗淳有些力不从心，勉强招架两招后，他一个翻身，摸向虎皮椅下的机关。
数百支羽箭破空而出，骆懿及时赶到，同柳湛一起帮江慵挡下了这些杀器。
将江慵带至安全角落后，他们二人立即加入了战局。
一时间，宫殿内外打的不可开交。
江慵躲在汉白玉石柱后，警惕地看着郗淳的一举一动。
她的袖箭中还剩一支箭矢，虽没有万全的把握，但好在能给她添上几分底气。
郗淳身上添了几道伤痕，被封寰一脚踹倒在地时，他吐出一口血。
“下手可真狠。”
“直接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封寰一甩刀尖血，“就这样还想继承罗浮大统？”
“难怪都说你是暴君封寰，可真是所言不虚，如此尚武，罗浮定要亡在你手中。”
“孤只杀该死的人。”
江慵眨眨眼，这句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沾了血的苗刀变得妖异而狂躁，在封寰手中发出微弱的嗡鸣之音。
郗淳刚撤几步，便又迎来封寰狂风骤雨般的攻势。
不出三招，再次落至下风。
封寰的苗刀正要劈上郗淳脖颈的一瞬，就听郗雅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
“给我住手！”
循声看去，封寰握着刀的手一顿，青筋暴起。
郗雅不知何时竟挟持了江慵，手中的簪子直直抵在人娇嫩的肌肤之上。
只需稍一用力，便能鲜血四溅。
郗淳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几近癫狂。
他腰腹一用力，从地上跃起，迅速退至郗雅身侧。
长剑取代了金簪搭在江慵颈侧，“叫你属下都别动！”
封寰面上看不出情绪，只是刀尖略微向下一耷。
柳湛清楚郗淳打的是什么主意，冷笑道：“郗王爷，你不会君上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杀你吧？”
说完，他暗自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君后啊，这都是违心之言！切莫往心里去啊！
郗淳早就料到封寰会嘴硬，他掐着江慵的肩膀，用剑尖指向她的小腹。
“那倘若她有了罗浮皇室的骨肉呢？”
话音落下，宫殿中落针可闻。
封寰眸中一闪而过的讶然，昭示着郗淳此番赌对了。
他在乎。
“封寰，把刀扔了，再让你的属下都滚开！”
封寰抬手将长刀扔出，随后命众司印与羽翎卫迅速集中退至一处。
“封寰，别听他的，他在诓骗……”
郗雅及时堵住了江慵的嘴，末了，还给她一个满含警示的眼神。
“啧啧，原来我们的罗浮君上，也是个大情种啊。”
“就是不知这样的情爱，放在王庭中，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郗淳慢条斯理地提着剑在江慵身上比划，似乎很享受这种居于上位者所带来的快感，“要是有可能，我还真想同你玩个二选一的游戏。”
“看看你究竟是想要这美人儿，还是要你们封氏的种。”
殿中的羽翎卫已尽数被压制，摩诃的士兵取来了镣铐，把几位司印拷了个结结实实。
“郗淳，你可真不要脸，”呼延翎啐了一口，“摩诃命数算是要尽了。”
殿外起了寒风，秋意料峭。
几片枯叶随着风旋掠过，似是在响应呼延翎的谩骂。
江慵的后背贴在郗淳胸前，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起伏，眉头却慢慢蹙成了“川”字。
为何下在酒盅里的七厘丹没起效？
“其实我有时候还有些羡慕你，”郗淳死死盯着封寰，“有个真心待你好的夫人。”
“原本我是想着，待你死后，我将她留在身边当个侍妾也不错。”
“只可惜，她一直存着要害我的心呢。”
掐在江慵肩上的手骤然发力，不用多看，便知衣料下定然已是青紫一片。
“你知道我给你下七厘丹了？”
郗淳冷哼一声，“自打我开始服用参汤后，七厘丹之类的药物便在摩诃之中销声匿迹，怎会独独出现在你的宫苑中？”
“江慵，你有时候就是太聪明了，殊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他死死将江慵箍在跟前，“今日，你们便去阴曹地府团聚吧。”
他高举起剑，寒光一闪。
却有一支三指粗的箭矢更快一步破空而来，洞穿了旁侧的郗雅。
温热的血溅了郗淳一脸。
“母，母亲……”
江慵往殿外看去，只见蒙楷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手中握着那张千斤弓。
他身边的，则是身披战甲的元安柳。
白马银铠，英姿飒沓。
她铿锵有力道：“诸将士听令，诛杀摩诃贼人，援助罗浮！”
说罢，率先抽剑而出，杀入了摩诃兵马的重围。
郗淳攥住江慵的手愈发用力起来，只要江慵还在他手中，他就有胜算！
这是他最后一张底牌。
殿中的摩诃士兵被越杀越少，他的情绪骤然崩溃，高声怒吼道：“都别动，都别动！”
江慵抿着唇，抬起手腕，紧紧抵住了自己的肩胛。
封寰瞬间看懂其用意，“月奴！”
蓦地，箭矢穿透皮肉的声音在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众人皆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江慵身上的喜服，蔓延开深色的血花。
那血流如注的洞口，是她坚韧又不屈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