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性连锁反应终究是出现了。
又开了夜朝,太子与重臣们的“初步评估”一事,传到了深宫之外。
整个京中,猛然之间笼罩在了愁云惨淡的气氛之中。
本来,谁都没当回事,结果现在都知道齐烨“没了”,消失了,事情的性质彻底变了。
谣言四起,已经有人开始说齐烨是不是去西域或是去南地了,甚至去高句丽那边了。
这种谣言,明显没有任何事实根据。
可这种谣言的的确确有着市场,当谣言出现后,每个人都警觉了起来。
齐烨并非只有在大康朝才能混的好,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试想一下,齐烨如果离开大康朝,去哪混不明白,去哪混的不好,不,应是说,去哪都比大康混的好。
去西域,直接万王之王,西域诸国唯一君主!
去山林,称王称霸,直接带着十万战卒南迁,或者划地为王,甚至打进南关,都可以。
去东海,登高一呼,东海三道变成齐家三道,分分钟的事,哪怕不在东海,去高句丽,一人之下,高句丽国王得认他当干爹。
京城,彻底惶恐了起来,朝廷,也彻底乱起来了。
这种惶恐,这种乱,开始以京中为中心,不断向外辐射着,影响着。
整整六日,整整六日开朝,大殿之中,没人露出过任何笑脸,连喘气都变的小心翼翼。
整整六日,原本还见天上朝的孔璟,说是病了,在府中休养,一次面都没露。
现在上朝,每个人都不约而同期待一件事。
期待着突然有个禁卫跑了进来,说城中出事了,说有一群刁民,读书人也好,军伍也罢,最好是百姓,数百上千的百姓,冲进了孔府之中,将孔璟剁成了肉泥!
朝臣们每日都幻想着,除了这个结果之外,也想不到任何可以圆满解决这件事的方法了。
可惜,孔璟还活着,齐烨还是下落不知着。
倒是“噩耗”一个接着一个。
前段时间去各州府查验税银的户部左侍郎董孝通回京了,说出了一个数字,包括赟乘泰在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税银,每一季都涨,一季比一季涨得厉害。
每年收税银之前,户部都有一个大致的数字,哪里能收上来多少,并且和各地也进行过初步确认。
今年也是如此,第二季税银比以往都要高。
董孝通回来后,推翻了之前的数字,低,低的令人发指。
“为何!”
嘴上叫着为何的小二,望着董孝通递过来的账本,疲惫的面庞没有任何血色。
为何,小二知道,每个人都知道,董孝通已经不算太隐晦的说明了原因。
好多州府,尤其是南地,税银这一块,商税是占大头的。
瞒报税银这种事,以前官员、世家,经常干。
这几年没这种情况了,户部官员一去,就一句话,要么我户部来查,要么抱刀司亲军来查,你选一个吧。
没人会选抱刀司亲军,因此瞒报税银这种事不说杜绝吧,至少大部分官员们是不敢再弄虚作假了,各地世家也不想因为税银冒险让整个家族都赔进去。
现在妥了,消息传出去了,齐烨“失势”了,连抱刀司大统领的职务都卸掉了。
南关山林,乱了。
东海三道,不打了。
朝廷,暂时停止了派人去西域建城一事。
就连北关那边,朝廷也开始拖拖拉拉,不再调集折冲府将士前往北关。
一个又一个信号被释放出来,甚至还有人说齐烨准备另起炉灶,那么按照各地世家的理解,大康朝,很有可能就要岌岌可危了。
还有值得一提的一点是,之前齐烨建议过户部,关于瞒报税银这件事,如果是首次,可以既往不咎,只需要补上就行。
那么在这个极为特殊的阶段,大量的世家第一想法就是瞒报税银,甚至直接不交了,反正是第一次,必须赌一把,如果天下大乱的话,真金白银在手里才安心,如果没有天下大乱,到时候补上就是了。
因此,今年这一季的税银达到了历史新低,都不如老六刚登基那几年。
赟乘泰的老脸满是惶恐,难得变颜变色。
国朝干什么都需要钱,税银就是来钱的渠道,现在税银根本收不上来,那么朝廷就会陷入一个恶性循环,后果不堪设想的恶性循环。
雪上加霜,不过如此。
“殿下。”
张瑞山站了出来,说出了每个人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幽王府世子齐烨,若归京,若再掌亲军营,诸事可定!”
就如同约好了似的,几乎每个臣子都下意识点着头。
很早之前,大家都知道齐烨对国朝的重要性,都是笑呵呵的聊着。
现在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的出,一件比一件麻烦,谁都笑不出来了,齐烨对国朝,对宫中,对朝廷的重要性,远远比大家之前想的还要夸张,夸张的多的多。
站在班中的董孝通冷笑连连,一个孔家后人,竟逼的齐烨卸掉了所有官职,满朝文武,连个屁都不放,现在知道点头了,早想什么了!
要说老董也是真的生气,齐烨回来没几天,他就离京了,一个回来的晚,一个出去的早,俩人是不得拜的街坊,没碰到。
就是出去查个税银,老董一回来,傻眼了,齐烨丢了。
别人把孔家后人当回事,董孝通是半个眼睛都瞧不上,什么至圣先师的后人,董家能混到今天,和儒学有关系吗,老六造反成功,和儒学有关系吗,前朝被改朝换代,难道是是因为儒学没读好?
又如之前那几天一般,大殿又陷入了沉默。
小二双眼发直,群臣低着头,连税银都收不上来了,好多政事根本没办法议下去。
“不如加封?”
钟茹雅站了出来,轻声问道:“加封幽王府世子殿下,或可安定民心,军心。”
钟茹雅,将军心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是的,军心。
康凛已经写了好几封军报了,骂的那叫一个脏。
南军那边也写军报了,骂的倒是不脏,字很少,可每个字都透露着无比的失望。
真正让人彻夜难眠惶恐不安的是,西关没消息。
幽王肯定知道京中的事了,要是骂的话还能好些,就怕不声不响的,也不知道这位大康天字第一号杀神到底是几个意思。
“不可。”
张瑞山摇了摇头:“世子殿下若在京中,是否封官许爵毫无意义,若殿下不在京中,便是成了百官之首,成了国公,成了亲王,只会更添天下惶恐。”
“是,下官孟浪了。”
钟茹雅退了回去,表示认同。
人不在京中,就是封齐烨当太上皇都没用,反而会让更多的人惶恐着,认为齐烨真的如何了,世人谁不知晓,齐烨根本不在乎官位和爵位,朝廷大封特封,不是欲盖弥彰又是什么。
“三年,至多三年有余罢了。”
小二开了口,望着群臣。
“三年来,纠不法,惩贪官,震慑宵小之辈,三年来,东征西讨,南地查案,守关作战,深入山林,三年来,东海平乱,抗敌守城,入敌巢大败贼军,三年,只是区区三年,可这三年他做了多少事,方才有今日这般威名,再看这京中,三年,三十年,三百年,呵,八百年,除了靠着祖上圣名欺世盗名,还做过何事,可曾为我汉家子民杀过一名外敌,可曾为我汉家子民盖过一间房舍,可曾为我大康汉家子民中过一粒米,打下一寸土地!”
句句没提孔家后人,句句说的是孔璟,当朝太子,几乎就等同于是指着孔璟的鼻子骂了。
小二霍然而起:“散朝!”
又是提前散朝了,小二气呼呼的带着司空野走出了大殿,临走之前,还是和以前一样,狠狠的扫了一眼礼部诸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