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林立着一排排书架,上边存放整齐的书简。
角落里的青铜香炉上飘渺着细细的白烟,立冬(十一月初七)后的晚风带着丝丝寒意。透过窗口吹进殿内,让人内心的烦躁也能得到短暂的平复。
嬴政坐在奏案前,看着小山丘般的奏疏。李斯站在一侧,面容隐忍,似要说些什么,但是却欲言又止。嬴政见不得他这副样子,沉声道:“有何事,讲。”
李斯抬眸觑了一眼上首的嬴政,斟酌片刻,恭敬道:“大王,如今距离您加冠之日已不足半年之久,然相邦与太后丝毫为您准备此事的迹象也无,臣恐怕大王加冠亲政之事…不会顺利。”
嬴政这时手边的动作一顿,瞥了一眼李斯:“那当如何?”
李斯看大王的态度想来心中早已猜测到,也就不再言语遮掩:“相邦如此擅权固权,绝非忠臣所为,位极人臣者,不顾主上,长此以往,人臣太贵,必易主位。臣以为可让臣先于相邦明言此事,看看相邦如何作答,再商议对策。不过想来相邦的答复定然是推脱为主。”
嬴政对李斯的话不置可否,因为这件事书禾与他早已推论过,阿母如今的变化之大再加上仲父的作为,确实让他看不到他们会主动还政于他的迹象。
这时门外的宫人来报,司农内史求见大王。
司农内史进殿后,向前躬身行礼:“大王,前些时日王后交与臣的农种现在已培育出新种,且已经发芽。不过臣有些问题还要询问王后,不知大王可否应允。”
嬴政见此事已有眉目,命殿前的一名寺人前往章台宫去请王后过来。
书禾此时正在寝殿前的小花园处,侍奉暖棚里那些发芽的土豆。准备将发芽的切块种下去。
这些土豆是嬴政派人去巴蜀一带寻棉花时带回来的,当时书禾见到后激动不已。现如今的小花园已经被书禾命人铲除,用来试验土豆的种植。
“拜见王后,大王请您去一趟麒麟殿藏书阁。”
书禾身穿改良过的深衣,宽裙窄袖,在劳作时也是比较方便的。虽是冬日里,但暖棚里并不冷,书禾一只手上沾着泥土,一只手里拿着发芽的土豆块。抬起右手背擦拭着额头的汗珠,转头看向寺人:“吾知道了,稍待片刻,待我更衣后即刻就去。你先行去复命吧。”寺人忙点头行礼离去。
不多时书禾由侍女阿秋帮她收拾妥当,赶至麒麟殿。
进殿后,嬴政一看到书禾过来,紧接着起身过去牵着书禾的手,走到奏案前入座。
李斯与司农内史赶忙向书禾行礼:“拜见王后。”
“二位大人不必多礼。”
书禾转头看向嬴政,问道:“大王,不知唤我前来是有何事?”她一双水眸流转,嗓音清脆。
嬴政看着书禾唇角带笑:“是司农史有事情询问你。寡人也不知到底是何事。”
书禾:“不知内史因何事寻吾?”
司农史恭敬再次行礼:“王后,一些有关于棉花的事情,看您是否清楚。您命人寻回的棉花,已经浸泡培育过,种植了一批,现已经发芽了。可却生长极为缓慢;只是不知棉花种植可是有节气限制?”
书禾听完司农史的话,心下了然:“司农史看来是发现了什么,吾对棉花的了解也是知之甚少,只是曾经看过一卷典籍记载过此物,此物需要阳光充足,撒播在疏松透气的土壤中,在定植之前施足一定的肥料,即可。此外按照咱们秦国的气候来看,应当是只能在立春(二月三日)惊蛰(三月五日)后播种,最迟在立夏(五月五日左右)前。等到其开花结果,且露出柔软丝白的花朵时,可定期命人拾取。不过现下司农种下的这一批今年却不能顺利开花结絮。再往后剩下的或许需要司农跟司服内史沟通了。”
司农内史听完很是感激王后的告知这样会省去他们不少的试验时间。可减免不必要的损失。 不由的赞叹道:“王后真的是学识渊博啊。”
书禾还真的对司农的话,觉得是受之有愧,只能笑笑并不言语。她能提出这些,不过是因为她曾经学过的课本跟书本中看到过,这些都是数代前辈慢慢验证出来的,而如今她讲出这些,也只是做一个这个时代的推进者跟见证者罢了。
李斯也是第一次对这个王后有了不一样的感观。之前一直以为是一个以色示人的女子,只是大王少年爱慕至深才非要迎娶她…
书禾感受到了李斯隐晦的打量审视,并不放在心中。见此处无她何事,便起身打算离去,想要抓紧回去收拾她那些土豆。
嬴政见书禾着急离去,将书禾送至殿外:“待晚膳时分,我便回去了。”捏着书禾的柔软的双手,似是有些不舍。
书禾手指稍微用力的捏了一下他:“知道了,如今虽已立冬还是多饮水,嘴角都有些起皮了。我回宫等你。”
书禾沿着麒麟殿的回廊往兴乐宫方向走去,在途径甘泉宫、华阳宫叉口时遇到一群寺人围在一起,看不到内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能听到猫儿凄惨的叫声。走近些还能听到一名寺人尖锐狠戾的叫骂声。
她命身边随行的阿秋前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不多时阿秋满脸怒气的回来:“启禀王后,是甘泉宫内的内侍嫪毐在虐杀两只猫崽,一只已经不成样子了,另一只好像还活着。王后还是别去看了。”
书禾并未停下脚步,走到嫪毐那行人跟前。
嫪毐见是王后过来了,不情不愿的向书禾行礼:“拜见王后。”
书禾瞥了一眼嫪毐,这个人还真的是又蠢又毒。
“宫中丧仪刚过没几日,你们就在此杀生。吾见不得这些,还活着的…吾就带走了。”嫪毐听着王后的话,心中不以为然,但面上的恭敬还是要有的,“诺。”
书禾一行人刚走出不远,嫪毐用脚又踢了一下跟前死去浑身是血的猫崽,往地上淬了一口,“走吧,咱们回甘泉宫。”
刚进甘泉宫正殿,嫪毐一脸委屈的模样对着赵姬告状:“太后,你可要为咱们的孩儿出这口恶气。蒙氏兄弟前些时日带进宫两只短尾猫崽,我还从没见过短尾的猫崽,便将其要来想给孩儿们玩耍的。果真孩儿们见到喜欢的不行,只是那猫崽子对着孩子们龇牙咧嘴的,我怕伤害到孩子,寻思处置了这两只猫崽,没成想遇到了王后。王后架子还真是大,口口声声说什么夏太后丧仪刚过不久见不得杀生,把剩下那只没杀的猫崽带走了。这不是给您没脸吗?我可是您的人。”嫪毐垂下眼眸转动心思。
赵姬这次倒是没有对嫪毐的话听之任之,问了句:“孩子们可有受伤?”
嫪毐:“这倒没有。”
赵姬放下心:“既然没有,此事便罢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嫪毐面上称是,内心实则暗自发誓等有一天他有了权势一定要给嬴政还有书禾点颜色瞧瞧。
书禾这边回到殿内时,命人将那只救下来的猫崽拿来瞧瞧。
阿秋把猫崽抱来,书禾一看这不是短尾猞猁吗?
猞猁见书禾没有伤害的它的意思,它在书禾身上感受到一股很舒服的气息,任由书禾检查它受伤的身子。
书禾瞧着它还可以爬动,耳朵嘴角一直在流血,也不确定身上是不是还有其它伤。
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命侍医前来看一眼。
侍医来到王后这里看到要诊治的是只猫崽时,也是着实没想到。
不管是人还是猫他也是都能诊治的。并没有觉得非要给人看诊才能显得自己多高贵。查看过后发现这只猫肋骨摔裂了一根,后腿有摔裂,口鼻耳朵都是些外伤,其它没什么大问题,不过短尾耳朵带黑尖尖的他也是第一次见。
书禾:“多谢侍医。”
侍医有点受宠若惊:“王后言重了。这是臣份内之事。若无它事,臣先告退了。”
书禾命人送侍医离去。
书禾的手轻轻抚摸着小猞猁:“以后你就跟着我吧。”轻点着猞猁小脑袋:“你就叫小猁吧。”
阿秋看着那只小猫崽也很是喜欢:“王后,把它安置在何处?”
书禾想了想:“偏殿就可,这样离吾也近些。你先把它带过去吧,吾继续去看看那些土豆如何了。待试验可以正常生产就可交给司农内史了。对了阿秋昨日让你帮着准备五谷杂粮可备好了?”
阿秋恭敬回答:“都已备好,王后现在就用吗?”
书禾摇了摇头:“现在暂时用不上,待大王回来时再呈上来即可。”
“诺。那奴先将猫崽带下去。”阿秋轻轻的抱着小猞猁退下。
书禾自行换下身上王后的常服,穿上改良好的深衣,再次来到的种植土豆的暖棚。
说到这暖棚还是书禾命人用秸秆麻布等扎起来的。她也没想到居然还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