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杆子会开车不!”
“贼泥马!哪个狗怂猫额牛!”
“甑糕,好吃得甑糕,十块钱一盒!”
南门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和我记忆中的模样毫无二致。
我和唐郁好不容易寻到空的停车位,走了没两步,就是骂不完的大唐雅音,混杂着小摊贩的叫卖声,交织错落的组织成西安的夜生活。
我听到骂声后,下意识的往唐郁身边靠了靠,以防有心怀不轨的人伸出咸猪手揩油。
她笑意盈盈的扭头看了我一眼,突然伸手挽起了我的胳膊。
我怔了一下,侧耳问道:“小姨姐,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我的声音浸透在不眠不休的人声喧哗中,同样也浮现于高低错落的人影幢幢里。可能她实在听不清,挡住耳朵示意我再说一遍。
好巧不巧的是我同样低头等着她的回答,结果两个脑袋撞在了一起。
“哎呀~”
唐郁忍不住叫疼,我一只手捂着脑袋,被她气鼓鼓的撑着后背把我向前推搡。
我成了人形推土机,在熙攘的人群中挤出一条道路。我不停地跟旁边的人说不好意思,唐郁躲在我身后笑的花枝乱颤。
终于,我们从城墙外面挤到了门洞里面,站在观众席的第一排欣赏网红主播的直播。
“今天在这里,我们相聚一堂。各位有的是本地人,有的是从天南海北来到西安的旅客。不管你们来自哪里,南门乐队希望大家能在平凡的日子中,活出精彩的人生。同样也希望大家能在西安的这片土地上,吃好喝好耍好。接下来,一首海阔天空送给大家!”
挂在墙上的黑色大旗飘动,上面印着听南门说四个大字,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随着女鼓手的重锤落下,人群的议论声消失,温柔的吉他轻轻拨动心弦,整齐划一的歌声压制了其他杂音。
随着音乐的推进,架子鼓接棒制造躁动的氛围,在该死的黑夜,夹杂着口音的塑料粤语,一群向往自由的人类燃烧着白日梦想。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
欢闹的人群里,唐郁紧挨在我身边,她像是变魔术似的,从大衣兜里取出一罐啤酒递给了我。
“我开车了,喝不了酒。”
“啧~小孩,谁让你喝了,帮我打开。”
她噘着嘴,一脸挑逗的说。
我为自己多余的安全意识感到汗颜,合着就不该张嘴搭茬。不过我还是顺手打开了啤酒,唐郁拿回酒抿了一嘴,下意识舔了舔被酒水浸润的嘴唇。
旧地重游,我却怀揣着不同的心思。
艺术馆、秦明、秦粒,这些琐事始终让我无法轻松。只觉得远处悦耳的歌声徒增烦恼,或许我就不应该采纳医生的意见。
在我发呆的时候,唐郁把手机伸到我面前,若梦好似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咯咯咯~唐郁姐姐,这么晚打电话干嘛啊。”
我吞咽了口唾沫,顿了一下开口道:“若梦,是舅舅……”
“舅舅,舅舅,你和唐郁姐姐在一块吗,你们是不是又出去玩了,下次把若梦一起带上好不好……嗯……还是算了吧,爸爸最近心情不好。他现在喝醉酒了,就连白阿姨都会打,白阿姨比妈妈厉害,她会还手……家里乱糟糟的。”
若梦一大段的独白,抢占了话题,好像要把发生的所有事情一股脑儿的倾诉给我们。
唐郁听的皱着眉头,用鞋底踩了我一下,似乎在说让我想想办法。
我咬了咬嘴唇,无奈的说了句若梦保护好自己,如果有危险的话就给李文明哥哥打电话,他是警察,而且就在银川。我这山高皇帝远的,一时半会儿赶不过去。
聊了几句,气氛明显沉闷了下来,在每个人的心里压抑着一份不快乐。相比周围热闹的环境,路人脸上挂着的笑意,对我来说更像是一种讽刺。
在人影晃动的尽头,姐姐好似站在中央,她轻轻擦拭着眼角,为这悲哀的一切而哭泣。
我承认我病了,病的不轻。
无端的妄想,虚假的幻想,只不过是自己施加的压力,但我并不是神人,无法从这种困境之中挣扎出来。我只能沉沦,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淹死。
微风顺着护城河道吹拂过来,古老的城墙镌刻着西安的千年历史,随着电话挂断片刻安静,一阵尖锐的耳鸣刺激着我的大脑。
唐郁不知何时轻轻拍打我的肩膀,试图安抚我。
我回头看她,她另一只手握着啤酒,胳膊搭在冰凉的石栏上,满脸柔和的笑容,温柔的不能再温柔。
灯光照亮水面,倒映着威武的城墙,偶尔泛起的涟漪,诉说着微风习习的夜晚。
“唐大明星,谢谢你。”
唐郁没说话,握着啤酒与护城河碰杯,再饮一口酒水,似乎将这长安夜色装进胸怀。
“小孩,若梦的事情……”她迟疑了一下,似乎有所担忧,随后又肯定的说:“我觉得你还是把若梦带在身边,一来比较方便,最重要的是能够保证她的安全。”
“我当然知道,但是你现在清楚我的状况,把她带在身边根本不合适。即便把艺术馆的事情放在一旁不说,我自己的精神状况都不确定,哪里敢保证能够照顾好她。他年纪还小,情绪性格都很敏感。”
“那你更应该把若梦带在身边,至少自己放心不是吗?若梦那么小,你叮嘱她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什么用?小孩……不是我说你……”
唐郁的话语十分有说服力,但我却有自己的想法,一通争论谁也没有劝动谁。她把啤酒倒出来了一点,水印在石栏上缓缓扩散,就像是没有答案的答案。
我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异想天开的少年。早就没有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年少劲儿。看清现实,认清生活,是成长的第一步。
原本美好的约会,在琐碎的烦恼中,一地鸡毛。
灯火阑珊处,长安永宁门。
身处闹市,我和唐郁并肩而行,路过人影幢幢,你来我往,欢声笑语,两三处歌声回荡,直播的美女帅哥,不厌其烦的欢迎着每一位观看者。
我们离的很近,越过了男女之间五十公分的安全距离,我们却很远,分明是同一件事,却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
罢了,我送唐郁回家,一路上再无插曲,我们都在想事情,不知道她在思考什么,反正我的心里,只有对若梦的牵挂,却又无可奈何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