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有些小混乱。
张钦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匆匆忙忙的感谢帝屋和樊易天,随后抱着师梓悠就跑回地下城。
依他所说,他得赶紧带着师梓悠回去静养。
“多谢了……”
白淼站起身对着帝屋鞠了一躬,坐下之后又松了口气:“欢快的婚礼差点就变沉重了。”
“没可能。”
樊易天靠在椅子背上,看着面前悠哉悠哉的帝屋。
这样的伤势帝屋还是能解决。
帝屋对于白淼的道谢也没什么反应——要是有回应就不是帝屋了。
她似乎从来不觉得自己做过什么大事。
“诶呀,帝屋真是无私啊。”
樊易天无端的感叹道,随后小声嘀咕着:“把握好,这样的好女孩。”
影离:……
“没话说你完全可以闭嘴。”
“我这是在提醒你要珍惜,这样的女孩喜欢你。”
“……”
影离没回话,樊易天也没在意。
……
“师父觉得婚礼开心吗?”
“什么意思?”
蒙挑了挑眉。
“就是想问问您。”
李铭途笑了笑:“您觉得婚礼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吗?”
“我觉得是吧……”
蒙眨了眨眼:“为什么要这么问?”
“只是想问问而已。”
李铭途低声呢喃着:“只是想问问。”
蒙觉得自己这个徒弟有些奇怪,她偏过头:“怎么了吗?你不喜欢婚礼?”
“嗯……挺复杂的,说不上喜欢,但也谈不上讨厌。”
李铭途笑了笑。
他的母亲是怀着孕和他的父亲举行婚礼的。
不……应该说,正是因为他的母亲怀了孕,才能与她的父亲举行婚礼。
李铭途的父亲是个十分薄凉的人。
他不将任何人和任何事情放在心里,唯一关心的就只有他自己。
他以前看过婚礼的相册,他的父亲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他的奶奶是个十分刻薄的人。
一般来说,早年失去丈夫,带着孩子一路在社会上生存的女人,大部分都是坚强而刻薄的。
因为他们如果不刻薄,就没法应对这个残忍的社会。
李铭途的爷爷去世的早,父亲年纪还小的时候,爷爷就因为去赶一单生意,遭遇车祸而去世。
没有父爱和父亲的教育和管束,从小受着社会的教训,感受着母亲的自私和刻薄,让他的父亲养成了那样的性格。
他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母亲,当然,也同样不会在意自己的妻子。
在那样环境中长大的父亲,心中想的只有爬得更高,让自己远离过去——其实他的生活早就已经比过去好了很多很多,这么努力,无非是想让心中那个自卑的自己和过去的阴影一同死去。
他是个过于狠心的人。
而在李铭途的印象中,奶奶是个过分刻薄自私,而且没有什么能力的人。
这个能力并不是说她是什么都不会的花瓶,正相反,好多事情奶奶做起来比男人都要利索。
那么大岁数的老人,扛着水桶上下楼,健步如飞。
她没有能力就表现在,既不同意父亲和没有父母以及家庭背景人脉的母亲在一起,但是自己又找不出另一个合适的对象介绍给儿子。
而李铭途父亲的薄凉表现在方方面面,他根本不在意奶奶的想法。
于是在恋爱的时候,他的母亲怀孕了。
孕育了一个,未来叫做李铭途的孩子。
父亲和母亲举行了婚礼,婚礼上没有邀请自己的母亲。
半路上,奶奶还是杀了过来,但是婚礼正在举行,她也不好打断。
在婚礼的那张照片上,奶奶全程黑着脸,录像中,哪怕主持人问她什么,她也不回答,故意让母亲和父亲难堪。
出生的那一天,父亲在手术室外着急的模样李铭途根本看不到,但是或许看在了他母亲的眼中。
什么是薄凉呢?
他们的感情太淡了。
会因为各种事情扭曲,甚至是消散。
但是他们又会因为心中那点所谓的道德观念,把守着自己所谓的气节,其实心中对这种东西根本没有什么感觉。
婚后第五年,李铭途开始有了记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爆发了严重的冲突。
大概母亲不理解,为什么婚前婚后的短时间内那么呵护她的丈夫变成了如今这样。
并非因为母亲年老色衰,那个时候的母亲依旧漂亮。
只是因为父亲的感情过去了,他也不会再找,就是对母亲的态度没了以前那般的呵护,甚至从他的眼中看不出爱意。
两个人就像是表面夫妻一样,实际上感情已经干枯。
母亲没有父母,本就将父亲当成了她的精神寄托,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父亲,接受不了这样的生活。
她不理解为什么奶奶不喜欢她,她明明尽心尽力的表现出了一个好儿媳妇的样子。
小时候的李铭途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一切,他只看得到,父亲离开之后,母亲将他抱在怀中哭泣的模样。
他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道自己原本的家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从那天之后,家里就变了。
奶奶搬了过来,母亲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柔和,刚来第一天,她们两个就吵架对骂,险些打起来。
父亲始终连面都没露。
尽管如此,李铭途依旧认为,他能长这么大还没心理变态,和他母亲有很大的关系。
那之后,母亲的教育方法变了个样子,大部分时候没有以前那么柔和,她只是眼中带着疲惫,拼命的让李铭途变得更好。
奶奶不喜欢李铭途,她认为他妈妈生出来的能有什么好种?
他父亲不关心李铭途,那次吵架之后,也不关心他母亲。
大多数人都是被父亲打过,李铭途从小是被母亲打的。
在那样的家庭下,百分之九十五的孩子都会有心理畸形。
李铭途也不例外——属于他的谁也抢不走,哪怕只是一张纸,到了他的手里,谁都不能抢。
在小学三年级,那是他第一次被找家长。
起因是因为他不知从哪捡了一根跳绳,同学来和他玩拔河,小孩子哪懂那么多是非,抓起跳绳的另一头就拽。
那孩子比李铭途高很多,也很胖,李铭途拽不过他。
他直接将绳子一扔,从旁边捡了半块砖头,冲过去,直接就砸在人家的脑袋上。
那孩子的脑袋被砸出一道血口。
李铭途当时就被路过的教导主任冲过来一把摁住,夺走了他手里还想接着往下砸的砖头。
那个孩子被打的鼻血直流,脑门上开了一条血口。
老师被气的够呛,慌忙送那个孩子去医院之后,把李铭途的母亲叫来了学校。
他母亲到学校之后,二话没说,一巴掌把李铭途的鼻子打出血。
老师吓了一跳,支持家长管教,但是不能这么过分的使用暴力。
李铭途当时也是真的生气。
后来他母亲对他讲,他当时顶着脸上的鼻血,盯着母亲的眼睛。
你打我一次,我明天还去打他,打到你不打我为止。
他母亲愣了一下,气的拎起旁边的椅子就要往李铭途脑袋上砸。
老师慌忙拦住,一边将不闪不避的李铭途护到身后。
她还没遇到过这样的家庭。
“我杀了他!这个孽种!”
母亲的哭喊和尖叫在耳边回荡的分明。
老师将母亲劝了回去,当天晚上,母亲没和李铭途说一句话。
第二天早上也没有早餐。
李铭途从厨房接了一瓶水灌下去,拎起书包上学去了。
路上,他捡了一块砖头。
但是那个男孩没有来上学。
李铭途就这样等了几天。
四天之后,那个男孩来了,额头上的绷带还没拆下。
李铭途掏出那块砖头。
他的母亲再次来了学校。
老师这次将李铭途护在身后,却没能想出什么办法来解释。
那孩子被打的也不算太严重,但是出血是免不了的。
家里给那个孩子赔了钱,还有营养品的钱。
当天晚上,父亲回来了。
父亲什么都没说,走到他房间,一脚踹在李铭途腰际。
那时候他才三年级,李铭途被一脚从屋子中间踹的重重撞在床边。
他父亲紧跟上来,一拳砸过来。
李铭途眼前一黑。
再醒过来的时候,面前变成了医院的白墙。
左臂骨折,被父亲打晕过去。
挺幸运的,李铭途当时想,起码他只挨了一拳一脚。
胳膊还打着绷带的时候,李铭途出院了。
走在上学的路上,李铭途面无表情,用剩下的右手再次捡起一块砖头。
但是他终将一无所获。
再一再二不再三,那孩子的父母给自己的孩子办理了转学。
他们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和这样的孩子在一个学校上学。
李铭途扔掉了那块砖头。
父亲不回家,只要一回家就一定会和母亲争吵。
“当时你要是不怀上这个孽种,我能和你结婚?”
他清楚的记得,这句话是他父亲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来的。
李铭途在屋内,将玩具捏成碎片。
虽然这般说着,但是父亲依旧在履行着一些责任。
比如学费。
但是生活并没有改变。
李铭途印象最深的一次在六年级。
他犯了错误,其实也不是多大的错误,但是刚换来的班主任老师忍不了了。
他受够了这个孩子。
“你们烦李铭途吗?”
“烦他什么,说出来,让他听听。”
他至今记得那一天。
除了有几个孩子没说话,满眼慌张的看着周围的人,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将身子前倾,用尽了力气的吼着,那声音几乎让李铭途耳鸣,里面甚至还有李铭途当时自认为的好朋友。
为什么?
李铭途当时想,他甚至没和这些人说过话,也从没打过他们。
这群人只是想迎合这个新的班主任,想让这个班主任喜欢他们。
那种丑陋的样子让李铭途想吐。
那个班主任嘲讽的笑着,看向李铭途。
“看到了吗?你有多么招人烦?”
李铭途上了初中。
上初中第一天,他们正常打篮球,一个界外的球滚了进来。
李铭途捡起球,将篮球滚了回去。
那个初三的男孩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将球在脚上放好,一脚将球踢在李铭途脸上。
李铭途当时只听到自己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断了。
是啊。
无论怎么样你们都不会喜欢我,无论父母还是同学老师。
那你们就怕我吧。
看到我就做噩梦最好了。
“他今天心情不好,对不起对不起……”
一把将面前拦住他的人推开,李铭途从花坛边扭下一截钢管,冲上去一下砸在那个男生的脑袋上。
男生倒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李铭途一下又一下的砸下去,直到看到男生的脸和胳膊上都沾上了血液。
李铭途笑了。
啊,真爽。
原来父亲打他的时候是这样的感觉。
怪不得会把他打进医院。
初一进了个不要命的小子,进来第一天把初三的徐天一打的起不来。
徐天一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他没有告诉自己的父母和老师,正好他的父母在外地做生意。
这件事情自然也就没办法传到李铭途父母的耳朵里。
徐天一编了个借口骗过了老师自己伤势的事情,第二天就找了几个人去找李铭途。
李铭途手里拿着从坏凳子上掰下来的短钢管,揪住一个人往死里打。
直到那个人动不了了,他站起身冲向另一个。
当然,为什么打架都要多带几个人?
李铭途纵使再狠,很快也被压在地上打。
鼻子出血,找两张纸塞上。
李铭途找了个砖头塞进布包里,一个个按着班级找过去。
下课的时候,他拎着装着砖头的布包,甩着砸在那个徐天一的后背上。
徐天一喊了一声,躺在地上。
李铭途一个一个找过去,他手里还拿着包着砖头的布包。
这小子脑子有问题。
小孩打架是不长脑子,但是也怕不要命的,越长大越怕。
李铭途走了之后,徐天一硬挺着坐在座位上,心里只想着什么时候再打回来。
放学了,李铭途走在路边,被一群小混混拽进小巷里。
拳脚落下,李铭途就算尽力反抗,也打不倒哪怕一个。
小孩子和成年人在骨骼硬度上就有最根本的区别。
李铭途尽力护住了脸。
不然回家里又要看到父母吵架发疯。
他不想看到那样。
“行了,差不多得了,小孩呢,生气了捅你一刀,也不犯法。”
“操,来,看老子怕他?”
离去的小混混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嬉笑着。
这两句话印在了倒在地上的李铭途脑子里。
他回到家,拿出家里切水果用的刀,揣在包里去了学校。
第二天放学,那群小混混还在学校对面待着。
李铭途从包里拿出水果刀就冲上去。
那群小混混一声尖叫,化作鸟兽散。
李铭途至今仍在庆幸,幸亏自己当时害怕了,没有照着胸口捅进去,只是在那人肩膀上划了一道血口。
那是李铭途第一次进警察局。
具体的流程,发生了什么,在李铭途看到自己眼眶猩红的母亲时,全都忘记了。
回到家照例是一顿打。
但是他母亲只说了一句话。
你他妈的怎么跟那个畜生一模一样,孽种。
他记得母亲的眼神。
红着眼眶,带着让人心惊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