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人病得太久，临到死脑子都是混沌的。
张帅夫人是有多恨俞茵和薛兰妱，才会这样病急乱投医。
她竟然相信夏岚？
一个夏家女，她儿子张锋海的政敌，张瑞海母族的女人。
俞茵哂笑，“这可真有意思，夏小姐你走了狗屎运么？”
夏岚嘴角抽了抽，昂起下巴轻嗤道：
“聂夫人大概没瞧见，张帅夫人临死前，在军医院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否则她又岂会信我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薛兰妱那女人可太狠了，她把少帅哄得团团转，居然相信她想尽办法‘救治’张帅夫人，把她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续命，不让她死那么快，是为了他张少帅。”
“少帅简直快要被她哄成一条摇尾巴的狗。”
“...这种男人那么好骗，又没出息，会被别的女人勾走，薛兰妱应该也不意外。”
俞茵可以想到，薛兰妱的确会不择手段折磨张帅夫人。
夏岚看她不接话，一脸不为所动的淡然，不禁蹙了蹙眉。
她说，“既然都是逢场作戏，夫人不如与我合作吧，薛兰妱能为您做的，我也一样可以。”
夏岚自信，她在裕京的人脉，可比薛兰妱广的多。
俞茵轻笑了声，放下茶盏，觉得她这话很好笑。
“夏小姐，这是你跟薛兰妱的事，不必要把我牵扯进来。”她掀睫笑看夏岚，“你也不用紧张，她怎么对付你，我也是不会插手的。”
夏岚皱眉，“不是我信不过夫人，只不过...”
俞茵，“你信不信得过我，又能怎样呢？”
夏岚噎住，脸色僵的可以。
“你放心，我这个人不爱多管闲事，除非有人碰到了我的碗，我会把她的手跟脑袋，一起剁掉。”俞茵笑盈盈，好言告诫她。
*
夏岚起身离开。
俞茵独自在堂屋里坐了会儿。
她扭头吩咐程妈，“去叫周雨进来。”
程妈诶了声，快步出去找人。
周雨很快走进屋，“夫人？”
“你去告诉冯郊，杜春樱和杜春娇应该还在裕京，我要她们的尸身。”俞茵顿了顿，又抚着肚子淡声补充，“还有那个小孩子。”
周雨面色微讶，低低应是，转身去了。
程妈到底年纪大了，一脸踌躇看向俞茵。
“夫人，吃奶的小孩子也要......？”
俞茵捧着肚子，眼睛放空看向垂帘。
“要的，要是留下了，现在成不了麻烦，长大了呢？”
程妈想说‘都无父无母了，还在吃奶，长大了也不可能记仇’，但看着俞茵怔然冷漠的侧脸，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她想着，经过叶城宇和周妍妍的事，俞茵的心，更狠了。
程妈又心疼，又难受。
临到中午摆膳，程妈跟香梅聊到这件事。
香梅很担忧，“程妈，夫人要心硬了，变得冷冰冰的，那还能快乐吗？”
程妈垂着眼忙活，叹了口气：
“不会的，马上就要做母亲了，大帅又爱护她，女人有人疼，又做了母亲，不会变得心冷。”
香梅依然愁着眉。
到下午，俞茵午睡醒来，程妈就抱了针线筐到屋里陪她说话。
“夫人身孕也五个月，到九月里入秋小少爷就要出生了，很多东西，现在就要开始准备起来。”
俞茵看她抱过来的一堆浅色棉布，眼里提起兴趣，随手合了账本。
程妈把账本收走，嘴里念念叨叨：
“天色好，也不要总窝在屋子里看账，对身体和眼睛都不会好。”
“你在青城几个月，铺子里也没乱，现在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找点事情做......”
俞茵好笑看了看她，拎起一块暖黄色的棉布，已经剪成小小一块方布，看起来绵软又可爱。
她心里像透进了束光，又软又亮堂。
“这是做贴身儿的衣裳？”她问程妈。
程妈笑，比划着跟她说，“刚生出来约莫只这么大，贴身穿的小兜，我做戴长袖子的，冬天屋子里升地龙，只穿一件也不冷。”
俞茵素手托腮，眼睛笑弯。
“我不懂这些，你做吧，我看着。”
程妈就坐到矮榻另一头，一边穿针做活儿，一边跟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话题都是跟小孩子有关，说起小孩子吃奶的事。
“还找不找乳娘了？晚上要喂几次，我担心你吃不消。”
俞茵也不可能时时都抱着孩子，总归有出门的时候。
她点点头，“找个靠谱的，程妈你懂这些，你抽空帮我去挑挑。”
程妈笑，“诶，交给我，小姐放心。”
私底下，程妈有时候还是唤俞茵小姐。
从小奶到大的，一直这么叫，她这样叫，俞茵也亲切。
俞茵托腮安静看着她做针线活儿，心里暖绒绒，问起自己小时候的事。
“我好带吗？我那么乖，不闹人的吧？”
程妈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乖，小姐乖的很，老爷和夫人都爱极了，吃奶的时候，夫人晚上要亲自带你睡，宁肯自己累点儿，也舍不得你离开身边。”
又看了看俞茵，不住的夸她：
“小时候就玉雪可爱，像夫人，女大十八变，越来越好看，谁不喜欢小姐？大家都爱您。”
俞茵笑起来，“自家的孩子当然怎么看都好，我记得小时候也淘气的。”
程妈不以为然，“千娇万宠的孩子，谁还惯不出点脾气？小姐淘气也讨人喜欢，没人舍得跟你说重话。”
她说着顿了顿，又叹气摇头：
“不过我看大帅，应该小时候很难管，孩子要像他，小姐以后也有头疼的时候。”
俞茵脑子里浮现一个像聂天擎的小人儿，一时忍不住，托腮的手捂住嘴，也低低笑起来。
她软声说，“那我也爱他，亲生的，什么样子我都爱。”
要是不好管，就让聂天擎去头疼吧。
她一定舍不得教训孩子一句的。
这是老天爷恩赐给她的礼物啊。
俞茵眉眼柔和，垂下眼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心底的柔软和期冀温乎乎的满溢出来。
两人正说着话，香梅进来。
“夫人，张少夫人来了。”
俞茵扭头看她，“让她上来说话吧。”
香梅诶了声，下楼去请人。
不一时，薛兰妱进屋，见矮榻上铺了好些棉布，程妈在坐针线。
她看一眼，就笑起来：
“还亲自做呢？这孩子真是万千宠爱，我生妙儿，身边人没一个针线好的，都是在外面裁缝铺买了现成的来。”
程妈起身收拾，给两人腾地方，听言笑了笑。
“让少夫人见笑，我老了，闲着也是闲着，也只会做这点针线活了。”
她说完，抱起棉布和针线筐，朝薛兰妱点头见礼，就跟香梅一起退了出去。
薛兰妱在程妈先前坐的位子坐下，看了眼对面的俞茵。
“夏岚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