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无风的月夜,无尘又带着满身的风尘与清冷回来了,带来了听说是城里富贵小姐最爱吃的糕点,是那种千金难求的品种,还带来了名满天下的美酒,名字叫做“唤雪”。
“这种酒只有远在京城皇宫里的贵人才能喝到,”无尘用他低沉的、略带磁性的嗓音缓缓开口,声音里充满了魅惑,他琥珀似的瞳孔里仿佛有水光在荡漾,令阿丹喝了两杯之后便开始目眩神迷,大脑如同被塞满了浆糊。
“真的吗?可是真的很好喝,还有这点糕点,太好吃了,入口即化,比村口的南婆做的桂花饼可吃一百倍呢。”感觉有些醉的阿丹满面嫣红,如同熟透的樱桃充满青春的活力,她用手肘半倚在桌面上,朝着无尘甜甜的醉笑,那样纯真无邪的眼神令他也出现了刹那的恍神。
依稀之见,他似乎又看见了那个人的影子,她总是若即若离,若隐若现,令他痛苦万分,偏偏食髓知味,不能自拔。哪怕她总是那般绝情,每次见他都喊打喊杀,它身上那么重的伤也是拜她所赐,可他偏偏恨不起来,反而越得不到越想靠近,越想占有,不令任何人碰触,真真是病态一般,无可救药。
从某种程度来说,阿丹与她是完全不同的,这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子,犹如初春的花蕊,充满芬芳;她却如盛开的野玖瑰,虽然也充满花香,却带着尖利的毒刺,沾之即死。
无尘越想越烦燥,不由开始大杯大杯的喝酒。
他原本只是想来报答阿丹的救命之恩,却没想到喝醉之后误把阿丹看成了她,竟与她意乱情迷发生关系,第二日醒来简直后悔的恨不得杀了自己。
最后,无尘只能逃避的一走了之,因为人妖殊途,他不愿伤害阿丹,更不愿将自己的心也遗失在这里,永不能自拔。
可他不知道自己犯下的错误不仅仅只是一个人类女子的清白与贞节,还有他一夜留情后的遗腹子,一个非人非妖的孩子。
怀孕的过程是极度痛苦的,阿丹既要忍受全村人嘲笑和讽刺的白眼与笑声,还得自己挺着大肚子四处寻找吃的以补充孩子的营养,幸亏孩子很安静,很少乱动,她怀的也不是特别辛苦,只是分娩时吃了点苦头,足足生了十几个时辰,累得隔壁阿婆几次险些昏倒,却总算帮她将儿子生了下来。
然而,这个孩子本来就是妖物,怀孕时再安静也免不了会吞食母亲体内的精气,所以他的出生无疑就判定了母亲的死亡,当她奄奄一息看着阿婆手中的孩子正睁大明亮的眼睛望着她时,她苍白虚弱的脸庞挤出个明媚的笑容后,突然闭上双眼,喃喃一句,“忘了吧,都忘了吧,忘了对他的思念,忘了对他的不舍,他的名字就叫做忘思吧。”
忘思从出生那日起,生活总是过得十分坎坷,可他不但比寻常的孩子长的快,而且到五六岁的时候,已经突显出了不一样的力量优势和那张人妖结合的完美的妖化脸庞。
加之他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事物,比如飘浮在半空的鬼火,比如躲藏在屋后的藤树精,他还能听到所有动物的说话声,这点他因为无人指点而过早的暴露,顿时让蒙昧无知的村人纷纷猜测他大概不是个人,应该是个怪物。
毕竟阿丹的男人究竟是谁没有人知道,她一直独居在村后的山上,无尘每次来去匆匆,并没有让任何人看到。阿丹又担心被人讲闲话,也从未对人提起过他的存在,以至于这个孩子也来历不明,最后七传八传变成了阿丹根本没有与男人在一起过,她是被天赐的不祥,这个妖孩是来祸世的,如同传说中的恶魔降临那般。
于是,忘思七岁生日那天,不但没有等来所有好心的村人为他送来的饭菜水果,反而被他们用麻绳锁链牢牢束缚,然后提着领子带到村中的谷场中,那里不知几时安置了一个关押野兽的小牢子,他被强行塞进去,然后被浇上火油。
小小的忘思缩在牢子的角落里,睁着一双灵瞳似的大眼睛望着所有村人将他围在中间,夜色笼罩着天地,他们手中的火把映得此地明亮如昼,可他依旧只能感觉到无边的寒冷,不由冻得瑟瑟发抖。
后来他才明白,原来照顾他长大的村人竟要烧死他,他们说他是怪物,是上天惩罚世人所降下的祸患,他若不死就得全天下人为之陪葬,所以他不能活着!
周围被村人扔来了越来越多的干柴,它们将铁笼子周围堆的满满的,满的忘思已经看不见所有人了,他只能抬头望着黑暗的夜空,想像着死亡的是什么滋味,像母亲离开时那样的滋味吗?
大火终于烧了起来,起初并没有烧到笼子里来,忘思只是感觉到无边的灼热,大汗从他脸上、身上不断滚落,破旧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了一遍又一遍。
再然后,他被浓烈的烟雾熏得眼泪直流,喉咙也疼的咳嗽不止。
当他完全被大火淹没了身形,双眼也被熏得几乎无法睁开,大脑一片混沌,沉重的仿佛塞了铁铅的时候,竟忽然眼角闪过一道白光,这道光泽促使他努力睁大眼睛,努力抬头看去,就见到一个满脸笑容的白衣女子蹲在他面前,柔声问道,“孩子,你想活吗?”
熊熊烈焰包围着周身,却偏偏烧不到她的身上,它们像是害怕靠近她,甚至有些远离笼子的范围,只在笼子以外的地方依旧妖娆的舞动着,遮挡了所有村人的视线。
“我……我想。”这是忘思昏迷之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接着他就被黑暗吞噬了意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躲在暗流宫的冰床上了,十年的抚养加训练,忘思是洛禅韵带回来的第一个人,所以最为信任对他也最为严厉。
可忘思并不恨她,反而尊她敬她甚至……爱她。只是他将这份爱深深藏于心底,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因为他自尊,甚至觉得自己的骨血都很脏,他配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