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遥面色平静,腕子上的镯子凉凉的,她摸了摸,突然就打定了主意。
“臣多谢皇上隆恩。”说着就上前双手接过了圣旨。
传旨的大太监又道:“传皇上口谕,苏青遥既要成婚,身为女子,往后就该相夫教子,做些女子该做的事,
“即刻起免去苏青遥医研院院使之职,交还医研院所有资料、印信,出入宫闱的腰牌,收回一切研究所得的药方,并自行立下字据,陈述清楚研究出了什么,上交了什么,签字画押后,一应都交由锦衣卫指挥使徐茂。”
大太监话音刚落,就有一队锦衣卫由徐茂带着进了门。
徐茂对着苏青遥拱拱手:“苏小姐,请吧。”
苏家人的表情已是又变了几变,如何也想不到,乾丰帝竟会做出如此撕破脸皮的事。
就算皇帝心有防备,要收回成名,不再重用苏青遥,也用不着用这样打脸的方法啊!
老太爷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心疼地看着孙女,却无可奈何,回忆皇帝的一言一行,再看今日他一举一动,心里突然有些感慨。
他们那么拼命去勤王,究竟勤了个什么王?
如此做法,当真是叫人寒心至极。
“进忠,你带着人跟着三小姐,柏聿,你也同去。”
“是。”苏柏聿点头,跟在苏青遥身旁,面带微笑,却是戒备着。
苏吟秋这样做就是在告诉徐茂,想在镇远侯府对苏青遥做出什么来,还是要掂量掂量的。
徐茂是奉旨办差,何况苏青遥最近进上的药已经起了作用,他深知苏青遥是有真本事的,现在皇上这样撕破脸,也是因为苏青遥不肯进宫做妃子罢了。
徐茂不愿意与苏家人撕破脸,当即笑着道:“苏小姐,您慢慢理顺清楚了,不急。”
苏家人见徐茂态度客气了不少,这才略有放松。
苏青遥也不多耽搁,带着人去了揽月阁。
齐征的手札苏青遥早就倒背如流,如今留着无用,直接上交了。
她自己的手札整理的很谨慎,一些与皇帝让她研究的事无关的,她也从来不写下来都只记在脑子里,也一并上交。
至于《楚氏医典》,这是苏青遥的东西,她定不会交。
锦衣卫将苏青遥上交的手札装进樟木箱子,抬走了两箱子。而揽月阁所有的药材,只做了一半的丹药也好,现成的药材也好,锦衣卫也一并都带走了。
苏青遥看着他们动作,嗤笑了一声:“徐指挥使稍等,我列一张账单出来。这些药材,有一大半是我自己的银子买来的,有的珍稀药材宫里都没有,是我手下的人巡遍了江湖找来的,既然皇上要都带走,我就当作折价卖给皇上好了。”
说着大笔一挥,直接开了账单交给徐茂。
徐茂的嘴角抽了抽,若是换个人,他早就一巴掌打过去,质问她凭什么说自己有的东西宫里都找不到。什么珍贵的药材是皇上都没有,而她有的。
可一想到苏青遥身后站着个慕容铮,慕容铮可是天机阁阁主,徐茂立刻就怂了,结果账单道:
“苏小姐放心,我定将东西带到。”
“多谢徐指挥使。咱们相识一场,虽然我不再在朝为官,但咱们的交情还在,指挥使有任何能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定义不容辞。”
苏青遥是神医,有她的这么一句承诺,可比什么真金白银都有用,锦衣卫都是刀口上舔血的,谁能保证自己不会出事呢?
徐茂觉得心情舒畅不少。自然给苏青遥行方便,《楚氏医典》一类苏青遥的医书,他动都没让人动。
待到锦衣卫的人走后,苏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苏晚秋最是心直口快,今日都不知该如何去评价皇帝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这叫什么事儿啊!”
苏沐秋嘲讽道:“安国公是太后的母家,现在还在西北掌兵,一直被皇上重用,永安郡主的身份本就不凡,性子又泼辣,让咱家遥遥和她两头大,皇上根本就是欺负咱家遥遥是个柔弱的大家闺秀。”
老太爷被小儿子和小女儿说的也蹭蹭冒火:
“勤王救驾时,咱们一家人费劲了力气,如今却是……皇上的所作所为,着实让人心寒。难道我孙女就配不上做个明媒正娶的嫡妻不成?还闹什么两头大!”
“还有那些个锦衣卫,强盗吗!抢走咱们家遥遥的研究成果,还连药都打包带走了,一群不要脸的!”苏晚秋骂道。
苏柏聿比了个大拇指:“好在遥遥列了账单,否则真是叫他们给欺负了去了。”
话虽然如此,可皇帝下了旨当时苏青遥不接旨,锦衣卫后来进门可就不是只带走苏青遥的研究成果和药材,可能全家人都要进诏狱了。
一家子都是给皇上办差的。却遭遇了这种事,苏青遥早年流落在外,受尽苦楚,家里人都想多对她好一些,弥补她这么多年来的遗憾,可以说,她是一家人的心头肉。
如今,心头肉却被人这样对待,偏生对方是皇上。这如何能不叫刚救驾过的忠臣人心寒?
苏吟秋揉了揉眉心:“遥遥,永安郡主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苏青遥笑了笑:“我不愿意做平妻,永安郡主也不是什么菟丝花,她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我会去与她谈一谈,实在不行,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众人面面相觑,见苏青遥似乎已胸有成竹,也多少放下点心。
这种事,其他人倒也罢了,如果苏青遥自己想不开钻牛角尖,也是她自己痛苦,旁人都是帮不上忙的。若是苏青遥能想得开倒好。
皇帝下旨赐婚宸王世子、镇远侯嫡女和永安郡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上下。
镇远侯嫡女是出了名的医研院院使,一手医术可以与齐老院使比肩,说是活死人肉白骨都不夸张。
永安郡主出身将门,自小就在边关长大,又是太后的侄女,出身高贵又文武双全。
有不少人都在羡慕宸王世子能过坐享齐人之福。
也有不少人在心中暗暗的感慨皇帝不厚道,宸王世子勤王有功,皇帝却要宸王世子后宅不得安宁。
要知道,这两女一文一武,可都不是什么善茬。
甚至还有人瞧瞧地开了盘口,这两个性格要强的女子若是真的为了慕容铮大打出手,谁会赢。
有人说苏青遥柔弱堪怜,打不过永安郡主,可也有人说,苏青遥毒医双绝,要人性命不过是一包药的事儿。
反正不是自家的事,这些人自然能够评头论足。
苏青遥坐在鑫源酒楼的二层,看着坐在面前,身后还站着四个身材健美的婢女的永安郡主,笑了笑:“郡主今日约了我前来,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永安郡主想不到苏青遥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她不是和慕容铮爱得情比金坚吗?
永安郡主面色阴沉,道:“想不到,皇上竟会下一道这样的圣旨,苏青遥,我是不会与人共事一夫的。”
言下之意,是要苏青遥想办法退出。
苏青遥笑了:“郡主的意思我明白,不过咱们英雄所见略同,我也不会与人共事一夫。”
永安郡主眯起眼,看着苏青遥不施粉黛却精致动人的脸,眼神越发的冷了。
“我这个人,遇到事了不喜欢动脑子,只喜欢动手,你说,若是你死了,皇上会不会下旨让慕容铮把你的棺椁直接抬进王府,还做什么两头大?”
苏青遥莞尔一笑:“郡主真有趣,我也很好奇。”
两厢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永安郡主身后站着的四个婢女不约而同的抽出了兵刃。
仿佛一言不合,你就会直接要了苏青遥的性命。
苏青遥却是淡定自如,她身后虽然只站着一个流萤,可是苏青遥知道,杨三娘和邹青虽然受了伤在静养,慕容铮却一定会给她安排新的人手来保护的。
这时,楼梯方向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一个身材高瘦穿着灰色短褐的店小二,端着托盘躬身上了楼来。
苏青遥看这店小二有些眼生,不过鑫源酒楼虽是她的产业,现在也是交给陈管事管理了,用人自然不用都通过她。招眼生的人也很正常。
这个店小二到来,倒是将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打破了。
“客官,您请。”店小二将两碟菜放下。
苏青遥眼神微动,这人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
正当这时,那人却突然从托盘下抽出一把匕首,直刺向苏青遥的方向。
“小姐!”身流萤惊呼一声,合身就往上扑。
一直藏身暗处的两个黑衣护卫也一跃而入。
但是终究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眼看着匕首就要要扎到苏青遥的瞬间,永安郡主突然暴起,一脚就将人踹飞在一旁。
“大胆!敢在姑奶奶面前行刺,你算那颗葱!”
一脚踏上那人胸口,永安郡主话音一窒:“咦?你是……你不是那个谁吗?”
苏青遥走到跟前,看着被踩得面容扭曲的人,惊讶道:“慕容桐?”
慕容桐不是被抓起来了吗,怎会突然跑到这里来行刺她?
“苏青遥!你这个贱人,你害我母妃,枉费我对你一片深情,你却阳奉阴违,暗地里与慕容铮交好!”慕容桐破口大骂,声音嘶哑。
苏青遥看着脸色蜡黄,身上渐渐渗出血迹,看样子还受过鞭笞的慕容桐,脑海中回想起前世她惨死时,慕容桐对她的无情和狠辣。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苏青遥笑了起来:“二公子,你莫不是魔怔了?我从一开始就与你保持距离,是你想着拉拢我,迷惑我,我就不会去给世子看病了。我何曾给过你一点希望?”
“你……你都知道!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你就是耍弄我!”慕容桐一愣,随后又骂。
“你的企图和野心都写脸上了,我想装作不知道都难。可是二公子,你想与世子比较,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苏青遥蹲在了慕容桐跟前,捡起他手边掉落的匕首看了看。
匕首上闪着幽蓝的光,显然是淬了剧毒的!
“二公子,你想要世子之位,可你说你是才华够还是能力够?亦或者你身份够?你母妃不过是个侍妾扶正,王爷利用你母妃之后,给她一个安抚才会扶正她罢了,你呢生父本来就是你母妃在外头养的情人,你根本就不是宸王的血脉,你凭什么继承王位?”
“你住口!住口!我没有!我是父王的儿子,是嫡子!”慕容桐仿若疯魔一般。
苏青遥用幽蓝的匕首拍了拍慕容桐的脸,明显看到了慕容桐因惊恐逐渐瞪圆的眼睛。
“你知道这匕首有毒?还是说给了你匕首的人告诉你,这东西是有剧毒的?”
“我……”
“别狡辩。你非宸王之子,有了这种丑事,必定是宸王将你和你母亲都关了起来,
“你如今满身都是鞭笞过的伤痕,却能换一身衣裳,潜入我开的酒楼,用一把你现在的处境根本就找不到的匕首来刺杀我。
“让我猜一猜,是谁帮你?是宸王吗?让你杀了我,嫁祸给永安郡主,这样就能让慕容铮谁都不娶,就只等着为他利用了?
“宸王给你什么好处了?让你带着你娘活着离开?对不对?”
苏青遥的话说的慢条斯理,可一字一句却都如同恶鬼的低语一般,让人听的毛骨悚然。
永安郡主踩着慕容桐,脚下一用力,登时将人踩得翻白眼:“狗杂种,你算什么东西,敢陷害本郡主!这要是在我北疆,我一定挂了你喂狼!”
苏青遥却是拈花一般拿着那匕首,轻轻在慕容桐的手臂上划了一道。
“啊,啊啊啊!”慕容桐先是瞪大眼,随即尖叫声越来越绝望,“不要,不要!”
“去吧,你带着这个伤口,回去告诉宸王,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方法对付我们两个弱质女流,我们也算是长见识了。”
苏青遥将匕首踹回慕容桐怀里,站起身拿了一方帕子擦手。
永安郡主也收了脚,啐了一口:“对,你去告诉宸王,改日本郡主会当面讨教,请宸王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否则可不要怪我安国公府不拿他宸王当盘菜!”
慕容桐捂着手臂爬起来,满脸都是扭曲的惊恐,他踉跄着往楼梯走了两步,随后有转回身,猛然跪在苏青遥的面前: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