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凌澜屏退了所有人，姜岐也知道凌澜要说点“悄悄话”了。
“姜岐，你是否也觉得陀勒攻破喜峰口太过蹊跷？喜峰口守备回来了，这会正在刑部大牢中，听他所说，陀勒人宛若天降，对他们的防守了如指掌。”
凌澜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其实他早就想问了，但是最近他身边人一直太多。
“陛下，臣斗胆比喻，若是臣是尹羌，臣不会贸然进攻，以咱们的兵力守住北都绰绰有余，可尹羌还是决意进攻了，甚至堪称倾巢出动了；再者，为将者要想请后路，尹羌似乎成竹在胸。”
“陛下，莫非是那涉真也兴？此前他作为陀勒使臣，可是逛遍了北都，若是找到什么图纸之类的也不为过。”
皇甫天行立刻说道。
“皇甫都督言之有理，却有此可能。”
万正也是立刻附议。
“有北都图纸不难，难的是如何攻进来，打不进来又有何用？”
姜岐摇了摇头，这可能是一个原因，但绝不是绝对原因。
“姜岐，按照你的意思，尹羌此次信心百倍，定能攻破北都不成？”
凌澜面无表情的说道。
姜岐立刻一惊，当下半跪行礼
“臣有罪，臣只是觉得尹羌如此浩浩荡荡而来，以他的性格不会无功而返的。”
“那你就是在影射，朝中有奸细，还是大奸细……”
凌澜坐在御座上半眯着眼睛，帝王气势淋漓尽致。
“臣一家之言，请陛下恕罪。”
“无罪。”
凌澜摸着下巴，细细的思考着。
“天行。”
“臣在。”
“悄悄的查，重点查那些能接触到军务的人。”
“得令。”
姜岐一听又是一惊，还是壮着胆子说道
“陛下，如今战事焦灼，若……恐将士……”
没等凌澜说话，皇甫天行立刻说道
“陛下、信国公放心，微臣不会自毁长城，密卫司有自己的法子，定然神不知鬼不觉。”
“去做吧。”
凌澜压着心中的怒火，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叛逆！
这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大凉哪点对不起他们？
若是原来他还觉得是捕风捉影，可现在越想越不对。
姜岐也不好说什么，他主要是怕影响到作战的将士，至于那些蛀虫，他才不愿意搭理呢。
“姜岐，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手呢？”
姜岐思考再三说道
“陛下，若真有奸细，他们定会露出马脚。”
姜岐也不敢胡说，毕竟这时候怀疑谁，谁可能就要掉脑袋，他还是不要当这个出头鸟了。
“你且去吧，守好东门，你那里是陀勒攻势最猛的地方，我听说领兵的是陀勒莫卢部首领莫卢阿古。”
听到这个名字，姜岐就忍不住的仇恨，连说话都冰冷了几分。
“回陛下，正是此人。”
“此人与你有杀父之仇，朕是知晓的，若是大计可成，这个人朕会交给你。”
“谢陛下。”
姜岐退出了太和殿，心里也清楚，凌澜是不希望他因为杀父仇人在对面，从而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
从正式开战至今，已经打了三天三夜了，没错，连夜里都没有停。
北都外已经硝烟漫漫，各处都是弹坑和陀勒人尸体。
而大凉这边情况也没想象中好。
尤其是飞熊卫，几乎左中右三卫轮番上阵防守，兵力消耗很大。
姜岐走在城墙上，看着脸被硝烟熏黑的将士，每个人见他都会露出一嘴大白牙。
“顶不住了要说，不要坏了大事。”
“国公爷放心，这才哪儿到哪儿。”
杨欢笑着说道，他也挂彩了，胳膊上中了陀勒人一箭。
“别强撑着，咱们兵力够，万不得已可以让屯兵顶一顶，让兄弟们多休息，一定要吃饱！可以选择老带新，不能因为屯兵你就瞧不起他们，都是我大凉的好儿郎。”
“末将知道，国公爷放心。”
杨欢点点头，从姜岐的口中也明白，这是一场拉锯战了。
姜岐经过这几天的战斗，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毛毛的。
陀勒攻势凶猛是一方面，但他们凭借着北都城坚，只要等归化那边出兵建功即可。
他最担心的也是北都内部。
随着战事日益紧张，城内的人心理压力也会越来越大。
……
“父亲叫我来何事？”
顾佑樘不解的看着顾青光，平日里看见自己都觉得麻烦，今日竟主动找自己了。
“陀勒攻势正凶，你每天在乱窜什么呢？”
果然，还是教训自己。
“宣化侯最近公事繁忙，都中治安皆系于他一身，儿特请过去帮忙。”
顾青光久久未曾说话，实在是心中酝酿着一件大事。
“他最近一直在官署吗？”
“是的父亲。”
顾青光思虑再三，还是准备和顾佑樘简单的说说自己的计划。
毕竟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个时候他能完全信任的也就只有自己儿子了。
顾佑樘听后，沉默许久，但呼吸却愈发急促了。
“想说什么？”
“儿子不敢。”
顾青光哼了一声说道
“形势所逼而已，当年如此，现在亦如此。”
说到底还是逃不过权、利二字。
“父亲想让儿子如何做？”
“你在五城兵马司行走自如，可多安插人手，散播都中有陀勒内应之事，不要具体说是谁，捕风捉影、虚虚实实。”
“儿子明白。”
顾佑樘此刻仿佛被抽空了灵魂，他还沉浸在顾青光之前与他说的秘辛中。
“要多激起王宗保的逆反之心。”
“儿子明白。”
顾青光看着顾佑樘迷迷糊糊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些许小事就让你心神不宁，如何能担当大任？”
顾佑樘苦笑一声，“些许小事”？这是些许小事吗？这是要谋害朝廷大员、这是要伪造其谋反罪证啊！
“剩下的事情为父自会安排妥当，你且去吧，注意安全。”
“是。”
顾佑樘心事满满的走了。
顾青光之后自己坐在厅中。
“没想到，这臭小子无意一步，倒是成了关键一子了。”
顾青光知道，他现在完全没有主动权。
尹羌手上有他的把柄，这会是像一把利剑悬在自己头上。
这一幕多么像四十多年前？
他和元启帝凌璟也是如此，不生就死，没有其他路可走！
所以这一次，他要彻底把这个“通敌卖国”的罪名，安插在别人身上。
这个人，已经出现了。
……
王象也是这几天第一次回家，刚回来就看到了自己儿子。
“署衙这么多事，回来作甚？”
“趁着陀勒今夜不进攻，儿子回来看看父亲母亲。”
王宗保整个人也很疲惫，最近这些天他连轴转，也是问过仆人说王象今天要回家，他才回来的。
说不担心是假的，外面三十万陀勒大军围城，说不好听点，大凉就在一线之间了。
而且凌澜听了姜岐的意见，并没有从南方调派援军，这简直是疯了。
“我们没什么好看的，你如今肩负北都治安，需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处理任何事都要小心谨慎，尤其要注意那些吃里扒外之人。”
看着一身正气的王象，王宗保亦是连忙答应。
“父亲，您觉得此战结果会如何？”
王象没搭理王宗保，深深的看了眼对方后说道
“战机瞬息万变，没人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情。”
王象不愿意说，王宗保也不敢继续追问，他其实心中还是想征战沙场的。
五城兵马司都司，他一开始也是非常抗拒。
但任职了这么多年，也找到了其中的乐趣。
王象本来不想继续搭理王宗保了。
但终归是自己亲儿子，还是狠不下心。
看着王宗保疲惫、沧桑的面容，王象叹了口气说道
“还是要多注意休息，爹还指望你们养老送终，到头来一个个都走我前面了算怎么回事？”
“爹何苦说这等话？儿子不孝，让爹费心了。”
“哼，朝堂风云诡谲，在五城兵马司多历练历练也是好的，陛下心里还是有你的，信国公至始至终也从未为难过你，甚至替你说了不少好话，要沉得住气。”
“儿子知道了，儿子在都司任职也觉往常狂悖无知，统领五城方知自己渺小。”
王象听完难得笑了出来
“你能有这样的感悟，这一跤摔的也值了。”
“是，儿子谨记父亲教诲。”
王象说的真挚，王宗保也听进心里去了。
王象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什么说道
“顾首辅最近在做什么？”
“顾首辅早出晚归，往返宫中与府上。”
“嗯，那顾佑樘还是天天与你一道？”
“是的父亲，顾佑樘会帮儿子处理一些公务，毕竟最近比较忙。”
“嗯。”
王象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王宗保也不知道为何。
王象也很纳闷，这要走了山海关布防图，询问了喜峰口等地的部署，一个多月后陀勒就突袭喜峰口，是不是有些太巧合了？
这几天他心里一直在琢磨这件事，但一直没有个头绪。
刚才还打算和王宗保商量一下。
但一想还是不要给自个儿儿子增添烦恼了，他已经够忙了。
父子二人说了几句，王宗保又去拜见了自己母亲后，匆匆忙忙又返回了署衙。
殊不知，这就是他见王象的最后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