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日甚,王诗诗心急如焚。
王朝大军已渡江十余日,而他镇坎营却还因牛皮筏子不足,被尽数滞留在益州城。
这日,秋雨淅沥。
王诗诗担心江水见涨,沉鱼湾便再也不能渡人,于是决定不再等下去,想先用营中已成的牛皮筏子渡去万人。
不想西蜀郡守麻千竹听闻消息,竟是冒雨前来,说是牛皮筏子大多完成,可供三万余人乘坐。
镇坎营将士本就还有一万余人没有集结,此时全营将士不足四万,如此便能一次性渡过江去。
王诗诗大喜,下令全营将士拔营。
益州城距离衣冠江甚远,其间还要翻越南岷山,本是需要半月时间,但又幸麻千竹提供了捷径,还亲自领路,带着镇坎营将士从西蜀郡和湖川郡相交地带的小路直通沉鱼湾,最后只用了七日。
数日秋雨,江水汹涌。
王诗诗为慎重起见,先仅令一只牛皮筏子下水试渡。
这只筏子是镇坎营所制,预计是载五骑五人,此时江水凶险,便只载了四人四骑。
王诗诗亲眼观测筏子吃水深度,确认无虞后,沉声道:“放!”
筏动离岸,迅速漂入江中。
四名神骑分置筏子四角,用竹杆控制着筏子平衡和方向,他们本是修行者,自然显得并不吃力。
难得的是四匹赤乌马,它们被一字排在筏子中部,虽随着筏子起伏不定,却并不惊恐,甚至还瞪着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四下的江水风光。
王诗诗心中大定,下令正式登筏。
沉鱼湾地势并不开阔,秋雨又增湿滑,但镇坎营将士纪律严明、秩序井然,竟是很快便将两百余只筏子送离了江岸。
一眼看去,两百余只筏子自然成势,而着江水蜿蜒起伏,如蛟龙一般,更想到此去江北收复失地,岸上将士倍感豪情壮志。
麻千竹一脸激动,上前与王诗诗相别,又指着脚下一只筏子说道:“王神将乃镇坎营之首,当先渡江,以安排对岸之事。”
王诗诗但觉有理,又看着江中筏子都很顺利,便放心地与两名校尉和一名校督上了筏子,离岸而去。
秋风陡急,秋雨扑面。
王诗诗精神一振,手腕忍不住轻旋回舞,他手中本就不是竹杆,而是丈八长戟,一簇红缨瞬时化成一圈红光,甚是漂亮。
但更漂亮的,依然是他的歌声,道:“我出我驹,于彼岸矣。自北氐去,谓我来矣……”
江水滔滔,筏子很快到了江心。
王诗诗回首望去,见后方又有两三百只筏子尾随而来,更是放下心来。
王朝任何一个神镇营,最看重的便是两千赤乌神骑,他也不例外,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初在眉山关,闵高借走了他一千玄铁重甲,说是借,但至今也没归还,而他知道自己和朝廷的关系,更没指望能另行调配。
自那以来,他镇坎营两千赤乌神骑,始终只有一千重甲,他也更为看重,此时眼见后方挂甲神骑都尽数随来,忍不住喝了一声漂亮。
“出驹彭彭,旗旐央央。都督命我,城彼朔方……”
歌声再起,又戛然而止。
王诗诗面色一沉,喝道:“怎么回事?”
前方一名校尉身形摇晃,惊道:“筏子破了!”
话音一落,校尉脚下的牛皮噗地一声轻响,紧接着一般拇指粗的江水喷涌而起,而不及眨眼,筏子中间又发出一连串噗噗闷响,竟同时喷起十数股浑浊的江水。
“保马弃筏!”
王诗诗反应极快,既断定筏子破了便再无修复的时间和可能,又知道四匹无甲的赤乌马擅水,而他们四人身手也足够,故而当机立断。
那名校督和两名校尉则没有王诗诗这般镇定,耳中听到命令,脚下便向筏子中部跨来,去牵已惊恐长嘶的赤乌马。
三人同时而动,筏子又已进水,一个浪涌来便顺势倾覆,顿时人马俱落入江中。
王诗诗长戟一探,钩住一匹赤乌马的缰绳,左手在水中用力一拍,借着水流连人带马前滑数丈,伸手搭住了前方一只筏子。
他侧首一看,见那名校督和两名校尉也扑腾着各自牵了马,先后搭住了另外几只筏子,方暗自松口气。
但一口浊气刚刚吐出,他又猛地回头,脸上顿时惨白一片。
他身后的两三百只筏子竟垮塌的沙塔一样,依次倾覆,数百上千的赤乌马和神骑纷纷落入江中。
江面上惊呼四起,马鸣嘶嘶,混成一片。
赤乌马本是力大无穷,就算挂着玄铁重甲,在陆地上也能行走如风,但落入水中后,它们却有力无处使,只能惨嘶着往下沉。
神骑都是修行者,落水本是小事,哪怕是落入汹险的衣冠江,但赤乌马如同他们的性命,岂能放任不管?
除了落水后便被冲散,没有抓住赤乌马的外,大多神骑落水后都死死拽着缰绳,将不断下沉的赤乌马向上提。
水中借力本就有限,神骑大多是化气和忘形之境,能借之力就更有限,虽自拼尽全力,但效用却是堪堪。
不过几个呼吸时间,江面上的马头就迅速减少,留下神骑悲切无奈的怒吼声,还有的则是人头马头一起沉入水中,便再也没有冒出来。
王诗诗脑中轰然作响,瞪目狂叫:“杀了麻千竹那厮!”
声音如雷鸣一般,压住江上的水声风声,清晰传到江南岸。
岸上将士被江中一幕惊呆,又被这声吼叫惊醒,纷纷拔刀挺枪,围向麻千竹。
“哈哈哈!”
不想麻千竹毫无惧色,自顾仰天长笑,倒让一众将士迟疑了一瞬。
麻千竹陡然止笑,大声道:“故人难忘,故土难存!”然后纵身跳入江中,脑袋在江水里起伏几下,便再无踪影。
镇坎营将军负责留岸断后,先时听到王诗诗的杀人令,此时又见麻千竹的自折,终是明白发生了什么,急令将士将麻千竹所制牛皮筏子挑出,只捡镇坎营自制的筏子抬到江边。
江南岸忙碌之际,最先下水的两百多只筏子则沿江漂出数里,终于抵至北岸。
王诗诗急令先抵岸的将士援救飘下的神骑,又令人清点人马数量,一番布置后,方觉全身无力,寒意逼心。
不知过去多久,他才被校督的声音唤过神来。
经校督清点,无甲的赤乌马和神骑俱在,而挂甲的千余赤乌马则无一生还,失马的一千神骑,上岸的也只有八百零七人。
校督禀告完毕,很是担心地看着王诗诗,不知神将会出作怎么的举动,才能化解心中的悲伤和怒气。
但王诗诗很平静。
“麻千竹不是麻千竹。”
他看着校督,但语气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道:“他一定是北氐的人,一定是那位神秘军师安插在王朝的支人。”
不等校督回话,他又唤来一名校尉,让其带领失马的八百余神骑逆江推筏,回头接应江南的将士,再让校督集结人马俱全的赤乌神骑,寻路上山。
南、北岷山同样陡峭。
王诗诗千余人马辗转多处,费时十余日,才觅得一条小道越过了北岷山,而下山之处,竟到了天门谷附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