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好汉正全力冲向军营,突然发现被敌骑抄了后路,不免惊慌失措,脚下纷纷急停,横刀回顾。
而在这时,前方军营中那些北氐军卒突然哄地转身,蚁群般漫出军营,也向一众好汉冲来。
一瞬之间,好汉们便三面受敌,另一面则是百丈绝壁,竟是无路可退。
路小石当然明白中了氐羌人之计,但他眼睛中没有一丝慌乱,反倒越发清澈、越发明亮,像是冬夜里的星辰。
“各位好汉,随我冲营!”
他振臂一呼,声音中内气充盈,竟盖住了数以万计的氐羌军卒的喊杀声,在夜色中远远荡开。
其实此景此状,向前冲营似乎并不是最明智的选择,毕竟前方是北氐军营,数万军卒如海一般,势大而面广,两相比较,两百余好汉的冲营便如同孤舟冲浪,凶多吉少,有去无回。
后面虽有无数骑兵,但离好汉们还有一定距离,而好汉们个个都是修行者,似乎完全可以趁着骑兵冲来之前,顺着石壁攀爬而上,以避其芒,那样多少还有一丝生机。
然则路小石一瞬之间念头丛起,过往十数年流浪生涯中总结的无数求生经验质变为直觉,认定这一丝生机,实则似有若无。
他知道好汉们的境界都不如他,他更知道就算是他,紧急之中也难免悬于半道,便会遭受到北氐军卒雨一般的乱箭射杀,那时不管是他还是好汉们,都是上下不力的处境,活生生变成了箭矢的靶子。
更为重要的是,如此一来,那百余名被围的好汉则绝对是无一人能生还。
选择冲营,他的目的当然不是真的为了杀敌,而是如最初所思那样,强杀出一条通道,与那百余名好汉汇合。
至于汇合后又该怎么做,他直接想也没想,因为越乱越安全的江湖经验已自发而出。
话音一落,路小石飞身而起,人在空中便劈刀而出一记山水分,只是念着那百余好汉在北氐军卒后方,又不知其状况,故而不敢使出太多力道。
刀声如啸,刀气如实,十数名冲在最前面的北氐军卒,瞬时如纸鸢一般倒飞回去,又将身后数十军卒撞倒在地。
路小石从倒下军卒形成的空隙中瞟到那百余好汉的距离,心中大定,在足尖触地的一瞬,又横刀划出。
此一刀并非他那三招中的任何一招,就是平平常常的一划,既然没有刀声,更没有刀气。
然则就是这么一划,他身前的数十名北氐军卒身上,却出现诡异一幕——竟是人人断成两截,上半截冲天而起,下半截依然前冲数步,然后又扑通倒地。
一时间鲜血如雨,北氐军卒的肠腑内脏四下溅喷,他们手中的刀枪纷纷飞扬,又悉数坠下,反插入到他们的半截残肢或废腑烂肠中,发出噗噗闷响。
或许此状太过骇人,太过血腥,潮水般的北氐军卒竟是齐齐一缓,喊杀声也顿时弱了。
此处说来话长,实则不过眨眼之事,一众好汉在惊慌中听到路小石的喊声,本能地回过身来,脑中尚未彻底明白,眼中却正好看到这一幕。
正所谓英雄造就英雄,好汉们此时虽然有些发懵,但看着路小石如此威武,瞬时热血沸腾,不再惊慌,纷纷腾掠而去,随路小石一道向前冲入北氐军卒阵中。
狭路相逢勇士胜。
两百好汉既无阵法也无章法,但毕竟身手了得,在北氐军卒中横冲直撞,刀刀见血,北氐军卒则因先前血腥一幕而胆寒,抵挡无力,竟让好汉们极快地杀出一条通道,与那百余名好汉汇在了一处。
玉无双等人本以为绝无生还的可能,偏偏还不能杀敌陪葬,正是憋屈绝望之时,忽见众好汉杀来,不由得精神大振,手起刀落间挺身上前,冲破了北氐军卒的枪林刀阵,再次与敌展开了近身搏杀。
一时之间,三百余好汉或相互倚托,或各自为阵,与密密麻麻的北氐军卒混战在一起。
正如路小石担心的那般,从后面包抄而来的数千北氐骑兵,本计划利用骑兵的冲锋优势,先将对方冲杀一半,再将余下的生擒活捉,便能了了。
不想对方毫无犹豫地冲进了已方军营,便使他们的冲锋化为不能,甚至连弓箭也不能用,羞耻地成为了摆设以及笑话。
恼羞成怒的北氐骑兵纷纷弃马,也想加入到肉搏之中,想着纵是不能骑马冲锋,也要让敌人知道手中弯刀的厉害,结果他们自己的人实在太多,竟让他们连接近敌人的机会都没有。
一体两面,让北氐骑兵无奈的无数氐羌军卒,对一众好汉来说,则是无穷无尽的凶险。
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
一众好汉身手了得,打斗经验也不欠缺,但江湖到底不是战场,江湖中的搏斗也不是战场上的厮杀。
先前一味前冲硬闯出一条通道,除了北氐军卒自身原因外,他们还占了身手和反应的优势,此时变成阵地混战,这种优势便荡然无存。
那些各自为阵的好汉,真是毫无战场经验又性情刚勇,他们孤身杀入敌群,纵然杀敌若干,威风八面,但没想到一旦脱离身后的同伴,便终是防不住从另外八面刺杀过来的长枪弯刀。
不多时间,便有三十余名好汉在防不胜防中,先后被那些无处不在的长枪弯刀,刺进了胸膛、划破了喉咙。
相互倚托的好汉情况好上许多,但处于最外沿的好汉们,则同样多有伤亡,他们的后背虽不受敌,但前方和侧前方,则有数不过来的长枪弯刀。
人力毕竟有穷时,他们纵然骁勇无比,但一刀斩出后总要收回来,而往往在收刀这一极短的瞬间,要么是从前方,要么是从侧前方,便有长枪弯刀刺出砍下,无情地夺去他们的性命。
一众英雄好汉听不得你死我亡的豪言壮语,更见不得你死我活的热血场面,眼见不断有好汉倒下,众人不但没有先时见着被骑兵抄了后路的惊慌,反倒是越战越勇。
只是这种勇,同样是一体两面。
片刻后,又陆续有好汉凭着这个勇而脱离了倚托,重复着浴血杀敌,也重复了浴血身亡。
与此相对,场间也不断有北氐军卒惨叫倒地,又不断有更多的军卒涌杀上前。
双方厮杀越来越激烈,场面越来越混乱。
地上的鲜血染红了横七坚八的尸首,杂乱湿滑的尸首又让好汉们的脚步受阻,同时因为地上尸首的多少分布不同,数百好汉面临的受阻程度和移动速度也不尽同,彼此间的倚托渐渐松散开来。
混战之重是混乱,随着混乱程度的加深,好汉们和普通北氐军卒之间的身手差距,竟显得越来越小了。
忽地,一位瘦削好汉在厮杀中被尸首绊倒,将后背暴露在北氐军卒的枪尖刀刃之下,后方数名好汉赶紧挺刀相救,但在救与被救相滞的一瞬,不幸被同时刺死、砍杀。
此方向空缺一出,北氐军卒便如鱼贯入,像剪刀裁剪布匹一样,瞬眼将好汉们裁剪成了两半。
身处混战当中,路小石同样失去了神见光明的境界优势,不可能像最初那样大开大阖,只能运动中捕捉敌卒,单个消灭,同时用神念御着软刀,在无数晃动中的人头缝里杀敌,或救人。
此时瞟见好汉被隔成两半,他赶紧收回软刀,向涌入好汉群中的北氐军卒飞身而去。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那些涌入好汉群中的北氐军卒,就如同捕食猎物的群狼,而但凡被群狼隔离出来的猎物,不管是吃草的鹿羊,还是吃肉的狮虎,都难逃被群狼分而食之的命运。
是以他没有用神念去驾驭软刀,而是双手紧握刀柄,想要准确而彻底地将群狼清除殆尽,毕竟此时群狼尚是集中,具备了这个先决条件。
身在空中,他将北氐军卒的人数、分布瞟在眼里,同时双臂斜斜下划,将软刀斩出一道弧线。
软刀斩下,依旧是无声无息。
而随着软刀斩过,那些北氐军卒的人头如同被一把无形的镰刀收割起的韭菜,齐扑扑地飞冲而起,紧接着又在鲜血中翻转坠落。
尚在混战中的一众好汉,大多没注意到这一幕,而围在四周的北氐军卒,则有不少暂时没机会搏杀的人看清楚了,不禁惊呼连连,拼命后退。
混战还是怕混乱,这些后退的北氐军卒一乱,不可避免地让身边的同伴也乱了,大部分北氐军卒这么一乱,他们的进攻也就出现了停滞。
好汉们混战到现在,虽说还谈不上力穷,但也早就不止是眼睛发红了,长时间紧张无间歇地搏命厮杀,让他们头脑中多无意识,基本处于本能的见敌就杀状态,此时忽地感觉身前敌人停了手,自己手中便也无意识地停了下来。
混战双方本无默契,却同时造成一个短暂的休战。
“找死!”
一句氐羌话突然在半空响起,因为刚好是在双方休战这一瞬,故而显得格外刺耳,也格外狠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