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当然是连赤。
伴随着炸雷般的笑声,他像一座山一样扑来,和路石来了一个惨无壤的熊抱,然后将被惨者上下打量,瘪嘴道:“以为当初在马尔城立了大功,你会变得富态一些,怎么反倒瘦了?”
路石哪有心情扯这些,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瞪眼看着夜色里绵绵不绝的马车、火把,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连赤正色道:“知道兄弟你受苦了,我能不赶紧来救急吗?没办法,谁不知道我从来就是菩萨心肠……”
路石没好气道:“重!”
连赤嘿嘿笑道:“连城那老子早了,如果王朝要收复失地,他就管了全军的粮饷,这不是听你们准备穿过沼泽,去袭击北氐国的侧方吗,他就立刻让我给送粮来了。”
路石正为粮草焦头烂额,见着胖子的惊喜稍稍一缓,立刻为后者鬼神莫测的雪中送碳而激动起来,认真道:“赫赫,谢谢你!谢谢你们连家。”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欠欠的,贼笑道:“胖子,你们家到底有多少粮啊,这次送来多少?”
连赤鄙视道:“身为堂堂郡王,还是我大王朝的游骑将军,话竟是这么气!”被路石一瞪又赶紧笑道:“你别惦记我家有多少粮,你只要知道这次送来的保管大军吃用两月就行了,而且这还只是开个头,后面还陆续送来,直到收复失地!”
路石倒吸一口凉气,再次认真起来,郑重道:“胖子你帮我记着,日后我一定要去滹沱,好好感谢一下你家那老子。”
连赤瞠目道:“我帮你记着?你能有一点点诚意吗?”罢一手揽住路石脖子,又想来一次惨无壤的熊抱,唬得路石连声告罪。
闵高到来多时,见路石二人已开始笑,才上前与连赤见礼,表达了感谢,并建议停止卸粮,直接向沼泽运发。
路石暗道一声惭愧,想着不该忘了正事,道:“赫赫,你来的不是时候,我得马上出城去沼泽。”
连赤双手一拍,喜道:“顺路啊!”见着路石有些发怔,又道:“连城那老子太没信用了,上次我回去点个卯就放我到京城,结果我一回去就变卦了,害得我在青大将军面前失了言。”
“所以啊!”
他恨恨而狠狠,道:“这次出来送粮,我就没想要回去,我要和镇震、镇巽两营的兄弟一起过沼泽,然后杀到北氐国去!哎呀呀,咱哥俩又能并肩作战了,这想想都美,简直比青大将军正眼瞧我还美……..”
“对了!”
连赤像是这时才记起了什么大的事情,紧张地盯着路石,悄声道:“青大将军最近怎么样?她有没有怪我?你有没有替我好话?”
路石一五一十回答道:“青衣夫人她出去办事了,具体办什么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她怪不怪你,也实在没机会替你好话。”
连赤满脸失落,但很快又笑容灿烂,道:“那正好啊!这下咱哥俩就无牵无挂,安安心心进沼泽……对了,你那话怎么的?地有作为?”
路石纠正道:“在沼泽这片地中,大有作为!”
“郡王!”
老张站在闵高身后,忍不住插话道:“既然连大公子送来军粮,那就不用担心大军的安危,我们应该回京城!”
路石想了想,向老张点点头,又侧身拍着连赤肩膀,真诚道:“赫赫,既然你这么执着要送粮进沼泽,那我只能成全你,不过我就不陪你了,我得回京城一趟,咱们后会有期。”
连赤谔然道:“不带这样玩吧?”
路石笑道:“不和你笑,你送完粮就回来,别想着什么给大军添累赘,咱们在京城见也不错,你可以再请我吃东海雪花鱼嘛。”
连赤呆了半晌,摇头道:“交友不慎呐!”
路石凑到胖子耳边轻语,后者一听眼睛瞪得溜圆,看了看老张和闵高,又转头对路石轻声道:“你……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干得漂亮!”
路石摇摇头,似笑非笑道:“漂不漂亮只有回到京城才知道。”罢不再和连赤混扯,转头让闵高安排送粮事宜。
连赤此番带来护卫三千,作为送粮主力,闵高另抽调两千军卒协助护送,车队趁着夜色出了城,直向沼泽而去。
看着那长长的粮车队列渐渐融入夜色里,路石放心下来,道:“赫赫,你见着周、蒋二位神将,告诉他们原则上就地待命,如果实在艰难,可以回撤到沼泽外,等我消息。”
“回撤?”
连赤摇头道:“那太没劲了,有了军粮当然得前进,要不我送粮干吗?你真以为我连家的粮不要钱啊?”
路石双眼一瞪。
连赤赶紧笑道:“行行,话我给你带到,但人家听不听可就不关我的事了,不是有句话叫什么将在外岂能不瘦……”
路石看着那一圈圈颤抖的肥肉,心中泛起一阵温暖,道:“赫赫,沼泽险恶,你自己多保重。”
连赤再度鄙视,道:“越来越婆婆妈妈了!”罢挥了挥胖手,灵活地跃上那架硕大的马车,晃晃悠悠而去。
次日一早,路石得知兰子君已然康复,便叫来和草儿、老张一道,四人带着贾东风,向京城而去。
…………
由于毗邻相接的地理优势,重建甘凉郡的热潮让西蜀郡也得到了莫大的好处。
除了邛州城不可能短时间恢复,郡内其他城镇都比以前更为热闹,不仅是常住人口爆增,就连行商坐贾、游卒走贩也足足增加了两成有余。
作为西蜀郡城,益城就更显繁华。
时间才刚进腊月,城中已是满满的节日氛围,沿街商铺争先挂出了对联、摆出了爆竹,相应年货堆积如山。
作为郡守,麻千竹当然心情愉悦。
之前没收卓家家产,除了上缴朝廷的部分,他半私半公截留下来的,便让西蜀郡凭空多出一年的税赋。此番重建甘凉郡,又让西蜀郡今年的税赋增加了近五成。
愉悦的程度,总是和银子的多少成正比。
更让他愉悦的是郡衙,那可是曾经卓家的正院,无论是其精美和大气程度,在王朝十九郡的郡衙中,都毫无疑问是首屈一指。
为政者要的是政绩,而这些就是显赫的政绩。
午时一过,麻千竹揣着愉悦的心情,私服上街,满意地视察着益城,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嘴角实在掩不住露出了笑意。
忽然,他嘴角的笑意僵硬了,略略一顿,示意身后的衙卒就地候着,自己匆匆进了前方一间酒肆。
过了半柱香时间,他神色平静地从酒肆出来,继续着视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又露出了笑意,眼中的愉悦之色比先前更加浓厚。
这种愉悦一直持续到夜间。
其时,麻千竹正准备歇息,惊闻衙卒报来,是郡王殿下和丞相同至,赶紧出衙相迎。
本以为这又是一件愉悦的事情,毕竟接待郡王和丞相这样的大人物,对任何一名地方官吏来,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幸事。
谁知陪着两位大人物吃了一顿夜餐,麻千竹就明白自己错了。
丞相竟然负了伤,而且脸色极为难看,面对丰富的餐食仅是略略动了些青菜,便放下了箸子,且一直沉默不语。
郡王倒是喝酒吃肉一样没落下,同时还有有笑,看着很是平易近人,但麻千竹淫浸官场数十载,如何感觉不到笑语声中的勉强?或者是担忧?
面对明显不正常的两位人物,麻千竹心翼翼地亲自侍候,不敢多一句话,不敢多行一步路,更不敢想着要把此番接待转化为政绩。
好在次日一早,大人物便离开了。
他听着马蹄声已经足够远了,才将弯下的腰板慢慢挺直,然后虚眼看着大人物们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之郑
“嗤!”
他突然笑了,满脸的愉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