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石令蒋仁品、周旋分别扎营,自己和老张掠入沼泽,心里希望真如叔齐所,若冰结得厚些,不得还有一线希望。
掠出数里地,二人同时停了下来。
此处是一座凸起的雪丘,视野较为开阔。
路石放眼望去,目光所极之处除了白雪,便只雍露』在雪层外的零星的草木,根本没有路可寻。
他散去内气试探着在雪地里走了几次,终于明白叔齐为什么冬穿行沼泽也会是九死一生。
和他上次探查的情况不同,现在沼泽积水的地方结了冰,不再像夏那样容易沉陷,但这些冰却比甘凉郡南边的冰层都还要薄些,且极不容易发现冰层下方的虚实。
此时的他当然无妨,但大军在积雪的沼泽中穿行,则就像盲人走在刚刚冰结的河面上,不得什么时候薄冰便咔嚓一声破裂了。
老张站在雪丘上没有动,看着远远雪地里的一棵枯树皱眉不语。
他不担心路石能不能应付贾东风,但却不能不担心京城的局势,毕竟贾东风携旨而来,便意味着在这一件事上,晋王定是在博弈中落了下风。
或许还不仅仅是落了下风。
好像是近一年以来,或者近半年以来,晋王在和贾东风博弈中处于下风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多了。
以前领着路石流滥时候,他纵然身在荒野,也会有办法联络上晋王府的消息脉络,这次却迟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希望是晋王故意收笼了脉络。
路石在再一次踩破积雪下的冰层后,果断地放弃了,恼火道:“这根本就不是大军能走的地儿!”
老张回过神来,想着与其担心京城局势,倒不如将家伙保护好来得实在,道:“先回去和蒋仁品、周旋商议一下,再把情况反馈给那位。”
路石点点头,和老张掠出沼泽,将蒋仁品和周旋叫来,了沼泽内的情况和自己的看法。
蒋仁品没有过多意见,只道是一切听殿下安排。
周旋虽然和蒋仁品一样,多年来一直忠于晋王府,但他显然认为路石并不能代表晋王府,摇头道:“既然圣意已达,我们再拖下去便是输了理。依我之见,大军紧紧贴着岷山脚下绕行,也是可以走出沼泽的。”
老张和蒋仁品、周旋都是旧识,又不满后者对路石的态度,话便直接了许多,皱眉道:“你常年驻守东海沿线,对西北地势完全没有了解。”
他虚着眼,道:“南、北岷山虽然隐于沼泽之下,但衣冠江却漫在沼泽之上,在山脚下形成大片浅泽,现今结成薄冰,又被积雪覆盖,甚至比沼泽深处更难行走。”
周旋挑挑眉,并不生气,对老张道:“不行就当我没。”
路石示意二人不再争论,令人将沼泽情况快马送到马尔城,附建议等来年春再想办法过沼泽。
十余日后,贾东风满身落雪地赶到沼泽外,这次没有和路石寒暄,而是直接下了命令,让大军次日必须进沼泽。
是日夜晚,路石和老张等人商议良久,最后无奈定下,大军明日一早便正式开拔。
蒋仁品、周旋立即领命去做准备,一边各自在赤乌神骑中挑出百人,组成先后两个分队,用来探路,一边将玄铁重甲卸下装车,同时剔出辎重队列中非必需之物,以减轻行军拖累。
老张则着重去了解了军粮马料和被服棉衣等过冬物资,回来与路石道:“帐篷冬衣倒不缺,可军粮只够维持半月,”
路石沉着脸半不言语,心底却是闹心和舒心并存。
此番贾东风的强硬和冷漠,尤其是明知九死一生的结果还仍然让镇震、镇巽将士进沼泽,让他对此饶印象有了些倾斜。
代圣决断军务。
圣旨上的这句话得足够清楚,大军眼前遇到的难题和危险,并不需要送回京城去等定夺,而是你贾东风自己便可拿主意,
在亲眼看到沼泽的凶险后,不但没有收回成命,还强硬地催促明日便挺进沼泽,那便有些视人命为草芥的嫌疑了。
这种嫌疑自然让他闹心不已。
而在闹心的同时,他又觉得有些舒心,或者是庆幸。
贾东风和那个家伙正像是弹簧的两头,其中一个人在坏弹簧前面占得多了,另一个自然就立在了好弹簧前面。
他希望事实就是这样。
老张不知道路石是想着弹簧而没话,只道是他太担心大军的安危,于是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道:“要不你再给那位,让他收回这道成命?”嘿嘿一笑,又道:“虽然他是代圣决断军务,但你到底是郡王,而且镇震、镇巽两营又不是外人……”
“外人?”
路石面『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似笑非笑道:“老张,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儿。”
“什么事儿?”
“我们和蒋神将、周神将,都不是外人。”
“然后?”
路石眼睛越来越清澈、越来越明亮,脑中闪过过往种种画面,神『色』越发变得慎重,半晌道:“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老张静静看着路石,没有打扰后者的思路。
路石忽地一笑,摇头道:“我不想把人想得太坏,但这件事却容不得我。”他看着老张,笑容十分亲切,道:“有人想置我们于死地,我们可不能傻到怎么死的都不明白。”
老张心想家伙真的长大了,笑道:“殿下曾经过,我们做的事情,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路石点点头,眼神里又恢复了些痞气,道:“这事要是还放在当初啊,我指定狠狠扇他几耳光,然后撒腿跑路,找个地儿快活就是,谁能奈得了我?”
老张笑眯眯地没有话。
路石自嘲道:“可现在我洒脱不起来,毕竟都不是外人,我总不能自己拍拍屁股走了,倒把他们留在这里。”
老张颇为欣慰,道:“英明!”
路石笑骂道:“少给我整这套,你还不知道我?要不是真的没有办法,鬼才会理会这摊子破事。”
老张嘀咕道:“你就是嘴硬…”
路石没理会老张,自言自语道:“这么些年来,想让我死的人多了去,可有谁得逞了?”罢让老张歇息,自己转身倒在毡毯上便睡,仿佛先前什么话都没有过,什么事都没有想过。
次日巳时,大军开拔。
镇震营在前,镇巽营在后,八万大军绵延十数里,按照探路分队的标识开始走入沼泽。
路石虽对贾东风有了新的认识,但笑脸相辞的演技完全没有问题,拱手道:“丞相放心,我镇震、镇营必然成功穿过沼泽,奇袭北氐侧翼,届时风陵渡战船北渡,则驱逐北氐、收复失地就指日可待了。”
贾东风动容道:“殿下大义,令下官佩服之至。”
路石微微一笑,道:“丞相莫忘了军粮之事……”
贾东风连连摆手,道:“军粮关系到我王朝北伐大业,下官岂敢怠慢?还请殿下务必宽心。”
路石点头道:“我会沿途设置标识,你们依路循来便可,但此间雪大,若时间久了,那些标识难免会被覆盖住,所以还请抓紧时间。”
贾东风正『色』道:“下官马上回马尔城督办此事。”
路石再无话,向贾东风点点头便翻身上马,与老张一前一后傍着大军队列快速而去。
贾东风负手而立,看着大军纵列渐渐模糊,最后完全消失在风雪深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