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声音不算太大,却像是一盆从天而降的冷水,瞬间把山顶这片叫好的热火给浇灭了。
众人都略显惊愕地看着那人。
路小石更是惊诧地看着那人。
许随流。
虽然以前没见过,但路小石知道他是许吾浪的二哥,心中多少有些亲切和熟悉的感觉,实在想不到他会这样针对自己对话。
不是好人?
人家冉大都督也只是送了一句话,寄语我走正路做好人而已,你许随流凭什么说我不是好人?
连赤自然也很惊诧,可对于许家三兄弟,他总有种莫名的忌惮,所以看了看许随流却到底没敢开口问个为什么。
杨尘最先回过神来,皱眉道:“许公子何出此言?”
许随流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这首诗的确不错,可我想知道锦城在哪里?”
杨尘怔道:“域外小城。”
“域外?”
许随流看着杨尘,微笑道:“不及先生,你能不能说得清楚一些,这个域外到底是哪个域外??
杨尘哪里知道,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路小石。
许随流也看过来,微笑道:“这位路公子,请问你又是从哪里归来的游子?”
路小石心念急转。
老话说反常必有妖,经过最初一刻的惊诧后,他虽然不明白许随流为什么会针对自己,但却明白许随流就是在针对自己,须得谨慎应对。
“不知许二公子去过伊兰国没有?”
他笑吟吟地回道:“锦城就是伊兰国的一个小城,而此国人最是能歌善舞,终日丝管纷纷,极是有趣,若有机会,我建议你试着去一趟。”
许随流并没有因为路小石知道他是谁而有任何异样,同样笑吟吟地说道:“你撒谎!”
路小石似笑非笑。
这时老张和草儿急急过来,后者紧紧站在路小石身侧,警惕地看着许随流,前者却沉着脸走到许随流身前,低声道:“许校由,有什么话我们可以私下来说……”
“老张!”
许随流仍是笑吟吟道:“曾经的晋王府暗侍,现在已高升至晋王府护卫副统领,幸会幸会。”
说完这话,他又看向卓放翁等人,大声道:“诸位有所不知,作得这首好诗的游子……”他指着路小石,接着道:“也就是这位路公子,正是晋王诈称早死的儿子,是咱们王朝的漠阳郡王!”
话音一落,山顶立刻响起一片窃语之声。
众人虽自视世外之人,对世间诸事不甚关心,但到底是王朝人,自然清楚晋王是谁,也清楚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此时听着这位路公子便是晋王的儿子,众人心中多有恍然,明白了许随流为什么会说路公子不是好人,但其中大多人却觉得此话不占道理,甚至有人觉得许随流故意生事而扰了神仙会,眼中便露出些许不满来。
杜薇秀眉微蹙。
宋祖德咧了咧嘴。
卓放翁呵呵一笑,上前一步说道:“许贤侄,今夜是神仙会,大家以诗会友,对世间这般浊事着实没有多少兴趣,你若有什么话,不如等明日再说?又或者……”他瞟了瞟路小石,微笑道:“你和路小友下山去说?”
许随流目光在山顶环视一番,又对卓放翁微微一笑,说道:“卓家主所言甚是,我也不想扫了诸位的雅兴,可我却不能就此下山去,置在座诸位的安危于不顾。”
他面色一沉,冷声道:“诸位多是超脱之人,或许不知道我唐河许家的本事,可有些人若是也无视我许家千眼阁的存在,那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他,他错了,错得很厉害!”
说着他看向路小石,道:“比如某些人想要在今夜对诸位行不利之事,我许随流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山顶安静至极。
众人虽多有自傲,平时对所谓的俗世浊事没多少兴趣,但架不住此时听到自己安危也在其中的惶然,都沉默下来而不敢轻言。
卓放翁微微皱眉,道:“许贤侄可否说清楚些,怎么又牵扯到了诸位诗友?”
许随流又露出笑容,道:“世人多有惧怕晋王者,可但凡惧怕他的人,却又都痛恨于他,至于其中原因,不用我多说了。我要说的是,根据我千眼阁历经万难截获的消息,晋王不仅勾结氐羌族人,还要对诸位不利……”
“或许有人不明白,或者不相信,毕竟都是王朝人嘛,岂能自相残杀?但诸位千万莫忘了,你们虽然超脱,但在某人的眼中,你们却是足以影响王朝民心的名人士子,你们身后的各大家族,更是可以撼动王朝稳定的庞大势力……”
“某人向来主张联氐抗羌,说白了就是想向北氐国乞好讨利,所以他不择手段地想要集权于一身,想要把铲除一切碍他手脚的人——也就是你们,以及你们身后的族人。”
“呵呵,莫要说我危言耸听,因为那人已经派人来到了东临郡、来到了杭城、来到了碣山!而这个人……”
他指着路小石,厉声道:“就是他!”
老张明白了,原来许随流也是喝茶的人,他看着路小石,示意就此下山,不要再和许随流纠缠。
路小石一直似笑非笑地听着,看到老张眼神也不回应,待许随流话音一落,问道:“许二公子,你噼噼啪啪说了这么多,可我就是没听明白,某些人怎么就对在座的不利了?又会在今夜做些什么?”
许随流的确是奉李梨亭之令来参加神仙会,目的是激起这些名人士之对郑雄的愤恨,路小石的出现在他意料之外,但这个意外并没有影响到他预先拟定的策略。
他轻笑一声,道:“在南边山头暗藏弓箭手,只待夜深之后、诸位名人士子酣醉之时,便痛下杀手,这不就是某些人准备做的吗?”
众人面现惊诧,纷纷看向南边的夜色。
“诸位稍安勿燥,且听我说完!”
许随流向众人挥挥手,又看着路小石说道“呵呵,那个山头远在百步之外,自然不会在这里留下任何线索,而且用的箭矢还是北氐国制式,这样一来,还真的会让世人不明真相,放下对某些人的怀疑。”
他轻抚双掌,叹道:“好手段啊,佩服!实在佩服!”
路小石皱起了眉头——倒不是由于许随流这些无中生有的话,甚至不是许随流当面诬他要对众人不利,而是他真的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与老张交换眼色后,他看着卓放翁说道:“卓家主,今夜扰了神仙会,我十分过意不去,不过既然已经扰了诸位的雅兴,接下去也没了意思,不如现在就散了?”
“郡王真是仁心啊!”
许随流不待卓放翁开口,抢先说道:“又或者说,这便叫心虚?是不是担心南山头留下了什么痕迹,急着要去收拾一番?”
路小石突然笑了。
他现在还不知道京城有些喝茶的人早就想对他做些什么,但眼前许随流的表现却让他明白了,并不是许随流在针对自己和那个看着总是很儒雅的家伙,而是许随流身后有人在针对他们。
毕竟恨那个家伙的人虽然很多,但晋王两个字却不是随便什么人,又随便在什么场合都可以挂在口上的,人家文君坊掌柜的还不让柳大户他们公开提这两个字呢!
何况一个小小的校由?
而许随流身后的人,显然不是他路小石可以应付得来的,只能由那个家伙自己去应付,而且他相信那个家伙可以应付。
“许二公子。”
路小石采取了一个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将自己摘出来,道:“先不说晋王有没有勾结底羌人,有没有准备对在座的诸位不利,毕竟都是你一个人在说,而且是口说无凭!我现在就只说一件事儿,就算你说的都对,但你别忘了,他是他,我是我,你给我说这些……特没劲儿!”
许随流微微一怔,哼道:“真是把我们当傻子了,你既是晋王的儿子,他所做的一切,自然你也有份。”
“他没有!”
草儿突然大声说道。
不过发现很多眼光都看向了自己,她不禁有些羞涊,赶紧又轻声解释道:“晋王的儿子,不是晋王。”
“他有!”
一个怨恨的声音突然从杜薇身后传来,却是陶言。
栗姆姆看了看杜薇,暗示陶言不要多嘴,但后者视而不见,指着草儿大声说道:“因为你就是氐羌族人,你就是北氐国的平喜公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