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数人中有男有女,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曼妙婀娜的年轻女子,在月色和火影中缓步轻摇,纱裙飘飘、绝尘出世,看着像是凌空飞行的仙子,又像是沐浴月华的山妖。
随着女子的出现,山顶的轻风突然变香了,但这种香味却不似胭脂水粉那般俗气,而是一种说不清楚但绝对令人陶醉的清香。
不仅杨尘等人纷纷起身,向女子作揖见礼,周围也有不少名人士子遥举陶碗,隔空邀饮。
路小石这回不需要问连赤了,他们都知道女子是谁。
杜薇。
阿三或许因为又见着熟人了,而且是惊为天人的熟人,兴奋地站了起来。
路小石一把将他扯下,指了指远处的杜薇,又指了指身边的草儿,笑吟吟地问道:“阿三你说说,她们谁好看?”
阿三黑脸上的颜色更深了,也不知是因为脸红还是脸黑,嗫嚅了半天,说道:“都好看。”
草儿低头不语。
路小石嘿嘿笑道:“草儿啊,你要习惯被人夸奖,坦然接受别人的赞美,这么低着头可不行。”
草儿抬起头来,认真道:“我想打他。”
这话声音不算大,但这圈人都不是普通人,纵然是阿三也听得清清楚楚,场面一度尴尬。
幸好杜薇与卓放翁等人相互见礼后很快落坐,而宋祖德则站了起来,朗声宣布神仙会开始。
“诸位好友,十八郡的名人士子齐至碣山,令我杭城熠熠生辉。前贤有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本次神仙会也来了许多远方的朋友,让我们先为他们喝彩一番。”
宋祖德一手执陶碗,一手放在额前搭作凉棚,大声道:“来自信度国的朋友在哪里?”
阮秀秀满脸惊喜地站了起来,冲着众人直招手。
山顶上果然响起一片喝彩之声,间杂着欢迎之辞。
“来自掸国的朋友在哪里?”
贡楠站了起来,雀跃了几下。
众人热情更甚,喝彩叫好之声四起。
“来自扶南国的朋友在哪里?”
阿咩羞涩地站了起来,招了招手便飞快地坐了下来。
众人善意一笑,不乏鼓励之言。
“来自婆罗多国的朋友在哪里?”
阿三站了起来,很沉稳地冲着宋祖德挥了挥手。
山顶一片安静。
宋祖德伸长脖子望了望,提高了声音,再道:“来自婆罗多国的朋友在哪里?”
阿三稳不住了,一边跳跃一边挥着双手,大声回道:“在这里!在这里!”
此间名人士子大多为普通人,但也有少数像卓放翁这样文武兼修者,明白阿三实在太黑了,竟导致宋祖德第一次没有看见他,故而忍不住笑起来。
那些距离阿三较近的普通人随后反应过来,却就笑得更甚了;还有一些自始自终都不知道原由的普通人,则有理没理跟着笑了再说。
一时间,山顶笑声不断。
阿三露出一口白牙笑了笑,满意地坐下。
宋祖德哈哈一笑,远远冲着阿三作个揖,笑道:“宋某与诸位开了个玩笑,多谢婆罗多国朋友的配合,我等共敬他一碗!”
众人举碗,酒香陡起。
杨尘终于瞟见了路小石和草儿的身影,但想着此时离开似乎不给宋祖德这位东道主面子,便忍住没动。
宋祖德一碗饮尽,继续说道:“既然友国的朋友在此,便请他们为本次神仙会摘云,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叫了声好。
路小石悄声道:“摘云是什么玩意儿?”
连赤鄙视道:“开场第一首诗!一般都由众望所归的诗词大家执手,比如卓放翁这样的人物。”
路小石明白了。
阮秀秀三人却急了,都面有惭色地推辞起来,阿咩更是站起身来,自己饮了一碗罚酒。
其实连赤解释的摘云者只是大体没有错,但并不绝对,因为参加神仙会的都是各郡最富诗华的名人士子,对世俗的尊卑贵贱甚至荣誉什么的,并不是特别看重。
比如此时,众人就没有谁坚持一定要让卓放翁来摘云,甚至大多人都觉得宋祖德提议甚好,至少新鲜。
但看着三名少女是真的不能摘云,生性洒脱的名人士子们,哈哈一笑便罢,陪着阿咩浮了一大白。
宋祖德笑道:“既然远方朋友谦辞,我等若是再勉强,那便失了洒脱,昧了兴致,不如请……”
“我来!”
黑暗中传来一道不太标准的王朝话。
宋祖德定睛看着夜色,凭着先前的记忆,大声道:“好!有请……婆罗多国的朋友,为我们摘云!”
阿三的自荐行为没让众人诧异,反倒让他们很是欣赏,纷纷举酒喝彩,各自又浮一大白。
阿三黑是黑,心里还是亮堂的,不再远远地站在那里,而是端着酒碗走到众人中间,保证大家至少能看到他的人影。
“鄙人阿三,来自婆罗多国,我自小对王朝文化就十分喜欢,对在座各位更是倾慕已久。”
阿三开场白很低调、很谦虚,语式还颇有些王朝话味道,再道:“不才也请了位王朝先生,教我学得一些诗词曲赋……”
从宋祖德介绍远方朋友开始,路小石就知道不可能再躲着杨尘,想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索性就不躲。
此时听着阿三噼噼啪啪地说着,他笑嘻嘻地对连赤说道:“既然你曾爷爷那辈儿就开始读书了,那你等阿三废话完了,也赶紧作首诗来,为滹沱连家添添光彩嘛。”
连赤嘿嘿笑道:“我曾爷爷那辈读书不假,可到了我爷爷那辈儿,还是觉得倒腾粮食实在。”
路小石揶揄道:“你爷爷真是实在人!”
“是啊!”
连赤竟没顾得回怼路小石,皱眉说道:“可到了连城这一辈儿,不知他哪根筋搭错了,又说要读书。嘿!要读你自己读啊,那老小子倒好,自己大字不识几个,却整天逼我读书,这是亲爹干的事儿吗?”
路小石同情道:“还真难说!”
二人说话片刻,那边阿三已经将王朝和王朝人,尤其是在座的王朝人,狠狠地景仰了一番,再把自己是婆罗多国皇三子等细节带过后,又道:“鄙人也有一首诗,当然不是今天即兴而作,而是在上月祭拜祖陵的时候,见着塔林有感而作,今天就献丑了。”
众人耐着性子听了这么一通,实有些憋得慌,听到阿三终于要摘云了,顿时如释重负,又略有好奇。
“咳咳!拙作取名为咏塔。”
阿三清清嗓子,翻着白眼仁,缓缓而道:“塔从地上直冒出。”
众人微微点头,暗道起句平平。
阿三略略一顿,再道:“顶上细来底下粗。”
众人微微一怔,心想格律平仄哪去了?
阿三深吸一口气,又一气呵出:“有朝一日翻过来,底下细来顶上粗!”
山顶安静
“献丑!献丑!”
阿三露着白牙四下作揖。
“喝酒!”
某人突然高举陶碗。
众人恍然,纷纷举碗自饮,大赞宋家珍酿,果真是好酒好酒,气氛倒是迅速热烈起来。
阿三回到圈子,瞄着草儿,有些腼腆,又有些炫耀,咧嘴笑道:“姑娘觉得我这首诗,可还过得去?”
草儿想了想,突然说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阿三怔住了。
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位掩嘴而笑的女才人,一路盯着阿三回来,恰巧听着这句,不禁大声赞道:“好诗!”
她掸裙而起,来到草儿身边,道:“妹妹这两句诗着实漂亮,大气豪迈,不让须眉,只是不知这诗可有诗名,又不知可否将整首诗道出,以悦吾耳?”
草儿看着女才人,想也没想,抬手指着路小石,道:“问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