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虽然累极,但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下,那么大一个人跑进来还是有感觉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瞧见顾廷笙,立刻戏精上身,惊喜地道:“你醒过来了!”
顾廷笙之前察觉她似有苏醒的预兆,便倏地收回手,嘴唇翕合似是有什么话想说,下一秒,他脸色一白,猛地捂住口鼻剧烈地咳嗽起来。
空气中略有些微妙的气氛霎时一滞。
随后,宁宁连忙起身想要扶住他,却因为趴久了腿麻反而一个屁股墩坐在了地上。再抬起头时,罗汉已经将男人扶稳,腰后垫上枕头,动作娴熟地倒水、喂药,同时蒲扇似的大掌以截然相反的温柔力度落在顾廷笙胸膛,好让他没那么难受。
她知道顾廷笙身体不好,晚上的时候她也看过,顾廷笙年纪轻轻五脏六腑就有不同程度的衰竭征兆,还伴有一定程度的喘疾,难怪熬不了几年就英年早逝了。
身体不好本就该静养着,偏他维持着一大家子的生计,整日里殚精竭虑,与各方人士斗智斗勇,常年累月下来,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要想把顾廷笙的身子骨捯饬好,首先顾家这一大摊子事就得先解决好啊。
宁宁估摸着这会儿没人会注意她,忍着腿麻就近拉了个凳子坐下,状似双目发空在发呆,实则一直竖起耳朵听顾廷笙那边的动静。
她没有看那边,因为也就没发现顾廷笙在她转身那一刹那瞥向她的目光,蕴含着多么复杂的情绪。
顾廷笙苏醒一事让顾公馆忙了一阵,请医生的请医生,汇报事情的汇报事情,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两三个小时都过去了。
顾廷笙敛眉忍耐了许久,终于在又一次听到不远处宁宁肚子抗议的声音,忍不住对罗汉道:“先叫饭吧,有什么事下午再说。”
“可是你的身体……医生说只能喝点稀粥。”罗汉一愣,顾廷笙今天这么早就饿了吗?
“顺便再拿点给那边那位姑娘。”顾廷笙看向宁宁的目光一如其他人一般,温和中带着淡淡的疏离,“我还没问你,我房间里这是怎么回事?”
宽敞的房间里光线明亮,精心打磨的家具贴着喜字,就连他身上、床上都是一套喜气洋洋的大红,这背后代表的含义已经很明显了。顾廷笙不记得上辈子自己“冲喜”后醒来的心情是怎样了,但他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罗汉一拍脑袋,想起了这件事的大功臣,转头看了宁宁一眼也没多在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大哥你还别说,有些野道士的偏方还真有用,这女人来了没多久你就醒了。”
顾廷笙看着兄弟喜滋滋完全不知道错的模样有些头疼,“你啊你,我——”
他话音一顿,上辈子的时候,他误会她是擅闯他卧室的小人,心情便不是很好,因此说的是,“我顾廷笙的夫人其实随随便便来历不明的女子能担任的”。后来他冷静下来又了解了缘由,才觉得这样的态度对一个已经嫁给他的女子实在太过失礼,折中一下便对她以礼相待,只当自己养了一个闲人。
虽然后来的事证明他脱口而出的话没有错,他确实是娶了个来历不凡的女子。
顾廷笙心里有些想笑,他话头一转,神情却越发严肃,“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先不说荒唐不荒唐,我顾廷笙的夫人竟是因冲喜嫁给我,还是被你们抢来的,你有没有想过外人会怎么看我们?又怎么看待她?还有,我若是醒来还好,若是没醒,你们打算对她怎么样?”
顾家在荣省的地位不是虚的,说是一句土皇帝也不为过,顾家新太太是一个被抢来冲喜的孤女,这件事的荒谬程度不亚于皇帝娶了一个乞丐皇后。
顾廷笙知道这个结拜兄弟心是好的,只是行事时总会带了些过去讨生活的匪气,有时他对罗汉的土匪作风很满意,他与罗汉一暗一命,足以震慑外头心怀不轨的宵小,有时却为他的莽撞大胆不计后果而头疼不已。
比如现在。
罗汉被大哥犀利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顾左右而言他的咕哝:“能怎么样,我还吃了她不成?”
“罗汉!你……咳咳咳咳!”顾廷笙皱眉正色道,提高嗓音喊了他的名字,下一秒喉咙泛起一股痒意,拳头抵在唇边闷闷的咳嗽起来。
他习惯了在人前压抑,无论是神态动作,还是无时无刻发作的病情,即使是咳嗽也在尽力的忍耐着,瘦削的背影绷得更直。
只是浑身生理性的颤抖看得所有人都心惊胆战,其中尤以被顾廷笙认真执拗的目光死死盯住的罗汉为甚,他受不了的举起双手,连连告饶:“好了好了,回头我就跟她好好道歉,祖宗!你就躺下休息吧?不管你们是要离婚,还是把她也当祖宗供起来,我什么都听你的行不行!”
顾廷笙点了下头,完全腾不出口说话,听到他随口说的一句离婚,眉头下意识收了一下,但这时候也没人注意到他神情上微妙的不同。
“那个……”
一道弱弱的声音插入他们的对话。
罗汉回头看向宁宁,因之前的教训,脸色有些尴尬,“啊,你还在啊,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宁溪。”
宁宁先是认真回了他的话,随后看向顾廷笙,指尖挠了挠脸颊,“既然我是为了让你……让先生你醒过来才与你结婚的,那你已经醒了,我是不是能走了?”
顾廷笙没料想她会说这样的话,上一世他醒来那会对她多有不耐,根本不会浪费时间挺她说话。倒是不知道她一开始对这段婚姻,感情也是淡淡的。这样到好,也省的他去了之后,她会伤心难过。
不过想起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搞小动作的于静海,顾廷笙心情沉郁,心道与其放她到处乱跑再度惹来新政府不快,还不如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最为安全。
这一辈子,不管做不做夫妻,他都要护她周全。
“你放心,这场婚礼过于仓促,没有正式公证,也没有邀请宾客,也就是说从法律层面上你我并不是夫妻。”顾廷笙皱眉正色道,“但是你进入顾家的方式太过大张旗鼓,难免会被有心人发现。在事情平息之前,你不如暂时在顾公馆住下,我会令佣人给你安排最好的住所。”
他话中暗指的是宁宁那一家子老老小小,他也是后来事发之后才知道,原来他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妻子竟然是城外山寨的一个土匪头子,更有一身不俗的武艺,至于她为什么会愿意心甘情愿留下来,他后来也问了。
原因令他很无语……
他微微侧头望向她,唇角微翘,露出一抹淡如昙花的轻笑,薄唇寡淡,眉目如画,令原本歪头思索的宁宁惊艳地睁大了眼睛,迷迷糊糊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是的,因为他的小妻子,实际上是个花痴。
宁宁一副被男色迷惑的表情,晕晕乎乎离开房间,走出老远,神色才变得冷静。
宿主是花痴,她可不是……咳,其实也有点啦。看惯了各色美男的颜色,顾廷笙这种虽然也算的上第一美男子了,还不至于把她迷得晕头转向。
意料之外的是,顾廷笙对她的态度比预料中的好很多,不过想想他的人设,宁宁觉得以他那万事都要思虑周全的性子,似乎也挺正常?
如今这样的情况已经比以往的任务目标要好多了,反正她和顾廷笙已经是夫妻,差的就是个证而已,顾公馆内外都当她是正儿八经地顾太太。顾廷笙现在对她没感情不假,时间久了,总会有些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