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他啊，”
小狐狸顺着穆逸的视线看了过去，没过几秒，又兴致缺缺地收回了目光，
“我只是做了师兄一直想做的事情而已。”
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林殊逸对她来说，甚至还不如自己袖口沾染上的血迹更令她在意。
看着小狐狸那张写满了淡漠的脸，穆逸的心抽痛了一下，
并非是为林殊逸如今凄惨的境遇，那只是他咎由自取而已。
而是因为小狐狸这毫不在意的态度，
是不是哪一天，他倒在血泊里，小狐狸也会这样冷冰冰的，宛若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一想到那个场景，穆逸就觉得手脚冰凉，宛若置身冰天雪地里。
没有人比谢绍更清楚绝情道带来的变化，
除非身死，否则永远没办法停止。
谢绍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可怖的怒意，
胡老还在等着谢绍的回答，就听到了一道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响起：
“不要让他死了，不管用尽什么手段，也要救活他。”
死是最轻松的事情，
他要让林殊逸好好地活着，亲眼看着自己如何从高高之上的云端跌落，成为一个人尽可欺的废人。
胡老起先还以为是谢绍是惦念着师徒的情意，才倾尽手段也要救治林殊逸。
直到无意间瞥到了谢绍看向林殊逸的眼神，
那绝对不是一个师尊看徒弟该有的眼神，
面对道骨被挖，生机接近全无的徒儿，作为师尊的谢绍没有一丝温情可言，反而充斥着森冷的杀机。
胡老摇了摇头，
这扶栖山都是怎么回事，
这一个个的，
师尊不像师尊，师兄没个师兄的样子，就连师弟师妹们，都没好到哪里去。
林殊逸伤得太重，为了将他从阎王殿抢救回来，
胡老下了重手，
昏死过去中青年睫毛轻轻颤了一下，极为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昏迷前，最后一个看到的人是小狐狸，
而醒来时，看到的却是好几个人，
古老堪堪拔出了扎在林殊逸太阳穴上的银针，下一秒就对上了一双颜色深沉的眸中，
“醒了啊。”
青年黯淡无神的眼眸扫视了一圈，
苍白的嘴唇颤抖了几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胡老把耳朵凑过去，以为林殊逸是想说些什么，
没想到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原来还没死啊。”
“放心，”
胡老气得吹胡子瞪眼，
“有我这个老头子在，你暂时死不了。”
两个人的对话将其他几个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穆逸似是受了什么极大的打击，脸色惨白一片。
林殊逸当然不会认为穆逸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他会那般失态，只能是因为她。
小狐狸懒洋洋地支撑下颌，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她是真的对他的生死一点儿也不在意。
哪怕是知道他醒了，也懒得投来一个眼神。
意识到这一点的林殊逸说不清楚那一刻是什么感受，
他没办法狠下心剖她的道骨，可她却能毫无犹豫地下手。
其实那一刻，林殊逸是有还手之力的，
可当看着小狐狸那双毫无感情的金色瞳眸，
脑海里忽然闪过了同样的一双漂亮的眼眸，可那双眼眸里，总是盛满了笑意，像是天上的星子，亮闪闪的清澈着。
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那一瞬间，意识到这一点的林殊逸忽然就卸下了所有的气力，
他只是觉得累了，
为了清儿，他伤害了太多人，也做错了太多事，
也许穆逸他们说的没错，
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而已。
莫大的悲哀涌上心头。
青年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竟涌上了一丝笑意，
林殊逸，你就是贱。
拥有的时候你不珍惜，
失去了反而追悔莫及。
胡老看着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林殊逸，挠了挠脑袋，
难道自己刚才的针扎错地方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般田地了，林殊逸也受到了该受到的惩处，他的身体也经不起太多的波折了。
谢绍冷淡的声音响起：
“这段时间，这孽徒就麻烦胡老照顾了。”
不等胡老说话，谢绍又看向穆逸，
“你带清儿离开这里。”
穆逸听到这个安排，不是很情愿，
可他看了一眼满脸无所谓的小狐狸，
最终还是默认了。
他其实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小狐狸。
冷着一张脸的谢绍在看向小狐狸时，面色忽然缓和了下来，
“鸳鸳，你到师尊这里来。”
小狐狸揉着睡意惺忪的眼睛，乖乖地走到了谢绍的身后，
她现在这副困意浓厚的模样，几乎和从前那个模样毫无区别。
以前到了这个时候，这只小狐狸总要撒着娇，说尽各种甜言蜜语，来让他抱回去。
那副模样，让人看得心都软了。
谢绍眼神蓦然变得柔软，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
却在转瞬之间，对上了一张面色不愉的脸，
小狐狸皱着眉头，似乎极为厌恶这样的触碰，
“师尊，请自重。”
谢绍僵在半空中的手，最终缓缓地收了回来。
胡老所在的药山与扶栖山在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
待到侍童来了，胡老指挥着两个弟子将林殊逸搀扶起来，
“动作慢点啊，他现在和凡人没什么区别。”
已经错身而过的小狐狸忽然停下了脚步，
“等等，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和师兄说呢。”
林殊逸失血太多，再加上没了修为，置身在这么天寒地冻的环境下，
整个人冻得脸色惨白，睫毛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听到小狐狸的声音，他艰难地抬头望去，
搀扶着林殊逸两个弟子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在她靠近的那一刻，眼睛都给看直了。
那姑娘弯了弯眼眸，俯身在林师兄的耳边轻声低语了一句话，
不知道那姑娘俯身说了什么，
他们扶着的林师兄身子忽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直到姑娘离开了，林师兄依旧盯着那道身影，久久不曾移开视线。
“林师兄，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我做错了一些事情。”
两个人出声安慰道：
“没关系的，你同那姑娘好好道个歉就好了。”
林师兄忽然笑了，
“她不会再原谅我了，永远不会了。”
林殊逸闭上了眼睛。
小狐狸最后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是：
“师兄，我的道骨，比你取得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