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门惯用剑法,更是以剑器之术在江湖中留有盛名,但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道白鹭门人骁剑无双,不知道他们于剑之一途究竟有着怎样的通晓与感悟。
孔墨体内周天,真气奔腾,如大河般流入四肢奇经八脉,霎时间目光如鹰,拔地如松,轰然一拳一步踏出,便是狂风搏击雷霆之势。
当剑法通达到一定地步,剑客的剑就不再只是手中之剑,而是此身如剑,此心如剑。
及至此境,那么握拳亦是握剑,同样气势磅礴,锋锐无比!
就看那朝他扑过来的几人还没等到自己的脑子有所反应,就被拳头上携带的无形劲力裹挟掀飞。
只听武器“乒铃乓啷”散落一地,几人的身体在地面上翻滚着,一直滚了七八米才堪堪停下。
暗巷的全长也不过十多米,孔墨的这一击差点把他们直接从巷头打到巷尾。
劲风向后逸散,同样吹拂着连滚带爬躲到孔墨身后,紧贴着墙壁的理查德,只见他的头发已是根根竖起,刚刚发出来的汗珠直接被劲风吹干,显得脸上更是苍白。
兴许是孔墨刻意为之,又或者是劲风只重点照顾到了朝自家主人扑过来的几人,总之,理查德没有变成如同那几人一样的惨状。
此刻,这帮被轰飞出去的袭击者已经趴在地上,个个意识涣散,痛苦地哼哼着,短时间内多半是站不起来了。
而孔墨见状亦是收起架势,如松般挺立在那里,就如同一把立于苍翠岩峦中的绝世宝剑,周身渐渐收敛的气息依旧不断地散发着摄人身心的锋芒。
而这股锋芒显然还并不准备收入鞘中,只见孔墨缓缓转身,一双星目看向了贴在墙角瑟瑟发抖的理查德。
“钱。”他轻声吐出一字。
理查德闻声就是一颤,艰难地把抱住脑袋的双臂放下,哆哆嗦嗦地看了孔墨一眼,又万分恐惧地缩了下脖子,看向了那散落一地的银币。
拿钱的那个倒霉蛋已经被孔墨轰飞老远,他手里的银币当然也就早就脱手,在暗巷里滚来滚去,散了一地。
理查德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连滚带爬地凑到那些银币前,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捡拾而起,一边捡还一边跟宝贝似的往上吹气,并用手擦去上面沾染的些许灰尘。
孔墨踱步而上,停在捡钱的理查德身后,立在那里缓缓出声。
“我问你几个问题。”
正在捡钱的理查德听声就又是一个哆嗦,冷汗霎时间遍及全身。
“您问,您问!我一定把知道的全都告诉您!”他几乎是哀嚎着说道。
孔墨摇摇头,继续出声:“谁指使你的?”
“紫荆棘,紫荆棘佣兵!他们大清早找到我,让我去,去偷您的钱!”
“就只是偷钱?”
“只是偷钱,大人,只是偷钱!”理查德把银币捡拾干净,伏在地上,以双手奉上,用颤抖着的声音说道,“大人,大人,我为您数过了,一枚也没有少!”
孔墨缓缓接过,把钱放回了自己的口袋里,随后又打量了伏在地上的理查德一眼。
“你,你知道小河镇里有谁知道得比较多,而且还比较可靠的吗?”
“知道得比较多……哦,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理查德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汗水,抬起头来,“紫荆棘牢牢把控着全镇的消息渠道,没有情报贩子敢掺和关于他们的消息。”
“但是街上的……街上的像我一样的人,就不会在意这个,我们这群人能活一天是一天,根本不会在意紫荆棘许下的将来的威胁。”
理查德吞咽了一下口水,紧接着说道:“您要是需要小河镇最好的情报源,可以去黄鱼屋找皮亚特他们。”
“皮亚特?”孔墨沉吟一声。
“没错,那群孩子是街上最机敏的小老鼠,仗着自己的灵巧身段和孩子身份,在各种场合都能出入,可以打听到不少稀罕的消息。”
“孩子?”闻言,孔墨踏出一步,皱起眉来。
“是的,大人,孩子,那群孩子都是孤儿,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我记得他们最近和一名外面来的吟游诗人玩得很好,他经常会给孩子们唱歌,我有时路过,也会听上两句,他唱的真是不错……”
理查德不敢隐瞒, 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了孔墨。
吟游诗人……阿尔?阿尔所说的“朋友们”是一群孩子?!
孔墨后退一步,突然感觉太阳穴刺痛起来,不禁让他扶额皱眉。
自己竟然让一群孩子去监视紫荆棘的动向?
“大人,我们这种人在街上讨生活,为了生存,只能什么活计都接啊,大人!”
理查德一看孔墨后退一步,皱起眉头,还以为自己说得让他并不满意,于是睁大眼睛,马上开始乞求饶恕。
“这次冒犯了大人您,求求您,求求您,就把我当个屁一样放了吧!”
孔墨却已是无心再与他说话,直接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我以后一定擦亮眼睛做人!谢谢大人!”
理查德见状大喜过望,颤抖着直起身体,一边道谢一边驱使着打颤的双腿往街上跑去,他速度也是极快,片刻后就消失在了孔墨的视线中。
而孔墨自己则是立在原地,目视着那些躺在地上的紫荆棘佣兵,久久思考无言。
“唉——”
良久之后,他才发出一声长叹。
孔墨怎么会知道他委托的人是一群孩子?孤儿们不是应该由官府刊名,送入养济院当中,直到……
阿尔怎么会那么高兴地接下,他……
是了,这里不是大燕,更不是现世。
他的眼前豁然明朗……
他无法跟一群前往最偏僻的乡村征收几百倍于当地承受能力的税金的贵族讲话,更无法理解本应待在官学中的孩子却在街上摸爬滚打。
他只是一个过路的旅者,做出了一个自己看来极不合理,却在这个世界的人看来极其合理的决定。
让一群孩子去打探,去盯梢。
想到这里,孔墨再次叹了口气,充盈在周身的锋锐气息如同归剑入鞘一般回归平静,他抬起头来,神色重归平常。
孔墨,你不是变革者,你是一名旅者。
他再次告诫自己。
你是侠客,你能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你是剑客,你能诸般污恶,一剑平之。
但你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命运只能由这个世界的人自己做主,这个世界的现状只能由这个世界的人自己改变。
你不能让流离失所的孩子明天就拥有温暖的住所,你不能让混乱街道上的无家可归者一夜之间就作鸟兽散……
你……
你要记住这些,这不是你的错……但你如果见到这些事情,保持麻木,那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