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位食客是个美女,皮肤苍白,蜷曲的头发下,挂着水草的叶子,眼睛和嘴唇都是绿色的,眉眼姣好。
她笑意盈盈凑近出餐口,“咕噜”,吐出来一串神经线互相纠缠的眼珠。
古成冷不丁出声:“水鬼。”
“你好,我要一份清汤眼珠。”水鬼说。
平心而论,这一位,和第一位那个小姑娘,看着最像人。
黎迦拿起眼珠,几近麻木地放进碗里,凑到洗菜台上开始清洗。
这一串眼珠子大概有十多个,每一个后面都连着长长的神经线,纠缠在一起,打成死结。
冲洗的时候,不断渗出黑色的不明物质。黎迦折腾了几下,发现没办法在不损坏眼珠的前提下,分开这些葡萄串似的眼睛,干脆罢手了。
洗好了眼珠,修整了一下整体眼珠串的形状,即便没调料和配菜,黎迦也坚定贯彻了清洗食材,水开下锅的准则。
眼珠子掉进滚烫的沸水里,仅仅一秒钟,就被黎迦捞了起来。
他已经清晰地看见,眼珠们的色泽从黑白分明,变成了混沌的灰色。
剧烈的水腥气,从眼珠上面散发而出。
舀起最后一颗眼珠,再将一整锅汤倒进碗里,黎迦取了根勺子,放进沉浮的眼珠之间,这才递给了水鬼。
水鬼笑了笑,几根头发掉进汤里:“这么快……挺好的,倒也可惜了。”
她撩起头发,把碗放进去。
“谢谢,再见。”
混着水草的头发再一盖下来,于是,清水眼珠汤就不见了。
黎迦看着水鬼离开,再看看手里的楚江厨刀。
吊死鬼。水鬼。吃人的鲤鱼头。会说话的奇怪黑鸟……
名为楚江的厨刀,掺杂了香灰的米饭,冰冷的雾气……
一种微妙的恐惧,从黎迦心中油然而生。
但他表面上没有任何变化,照旧迎上了出餐口,接过下一位食客递过来的,血滴嗒嗒的肋骨条。
从那个鲤鱼头吃了人之后,厨房里的气氛也为之一变。
所有人做菜的动作都变得更加急切,来去匆匆,即使有人说话,也声音极低。
黎迦还注意到,除了自己这一组,以及死了人的那一组,剩下的两组玩家,都是每个人轮着来做菜的。
防止疲劳,以及过于心慌导致的手忙脚乱。
“确实有一些团队生存的感觉……”黎迦一边切开肋条,一边想,“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炖肋条端进出餐口,下一个食客紧接着要炸肉排。
黎迦在出餐口和厨房平台来来去去,而古成除了站在出餐口侧面,在时间紧张的时候,替黎迦报时之外,也往那个死了人的一组里过去了一趟。
——黎迦让他找机会去死了人那一组的出餐口看一眼。
炸肉排的异味蒸腾而起时,古成回来了。
“那一组,死了的玩家,生前最后做的,好像是清蒸鱼。”古成在黎迦端碗出去的同时,轻声说。
不提鲤鱼头为什么吃得下鱼,黎迦又问:“你用厨具试了没有?”
古成点点头:“试了。”他手腕一翻,露出一把狭长的刀,“那条清蒸鱼掉在地上,很软烂,也没什么气味了。但我用厨具去砍,居然砍不动。”
……厨具砍不动?
接过扎肉排的食客,惋惜又有一点开心说:“哎呀,下次我要换个口子,真是的,好快……好好,坏坏!谢谢,拜拜!”
“我明白了。”食客背身走开,而黎迦心里一定,由衷对古成道,“谢谢。”
古成无动于衷,突然说:“帘子,放下来了。”
顺着他的目光,黎迦看见,两盏红光灯笼慢慢熄灭成白,黑色的布帘无风而动,逐渐合拢。
“呼……”
厨房里,神经紧绷的玩家们,纷纷松了口气。
布帘降下,灯笼无客熄灭,第一晚的宵夜环节,结束了。
更有玩家直接从出餐口处小跑到厨房出口,伸手猛推。
——原本仿佛存在无形禁锢的厨房大门,很顺畅地,被推开了。
“第一晚就这样了。”黎迦看一眼古成,又看了一眼系统的倒计时。
【当前距离副本结束:六天二十三小时。】
“今天”应该是比赛的第一天,时间应该是凌晨一点多……
黎迦算了算,又看见全职打工人和他的队友走了过来。
“你们都没事吧?”黎迦赶紧问。
全职打工人摇摇头:“我们轮着来,动作很快也没出错,倒是你,一个人从头忙到尾……”
他的队友还要说什么,黎迦赶紧道:“我们先去大厅吧,这里不适合休息。”
***
回到玩家大厅,八张椅子空了一张,而黎迦明白,之后只会越空越多。
因为玩家人数变动,黎迦几个干脆坐在了一起,彼此互通有无,他也知道了全职打工人现在的队友,是女生,但Id就是那个“白哥”。
白哥说:“如果最终只有两只队伍可以参加决赛的话,我希望是我们两队。”
全职打工人笑了:“就算要竞争,也往后越好嘛。”
而黎迦道:“你们之前,有没有注意到那个被鲤鱼头吃了的人,具体是怎么慢了的?”
白哥和全职打工人都摇摇头:“没印象。”“当时忙着切菜,根本没往那边看。”
黎迦也没灰心,反正他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的。
而这时,古成也回到了座位。
黎迦让他去查看长桌对面的几幅画。
“水墨画那一副,画的大概是地狱变相,”古成道,“但具体是十八层地狱里的第几层,不好说,同时出现了冰霜和火焰,还有断头台之类的刑具。”
而白哥看了黎迦和古成一眼,主动开口。
“你们在调查那些画吗?我……之前读书的时候是美术专业,后面那一副油画,我有印象。”
她看了一眼桌子对面的油画。
“那副画的主要画面,包括了一座海中石山,山里包裹生长龙柏树的油画,作者是阿诺德……这个不重要,不好意思。”
“重要的是,看上去是小岛的画里,前面的海水描绘了一名身穿白袍的摆渡客。”
“按照美术史和鉴赏相关的意见,那个白袍人,其实是画家描绘的死神,而整座岛,其实是一座巨大的陵墓,象征着生命的归处。”
白哥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这幅画的名字,叫做《死亡之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