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背靠大山,晚上若是风大,吹过山林,像是鬼哭的声音。青决和青岩晚上出奇地没有修炼,拉着悟空迈出洞府,今天刚好是满月,月光极亮,青决抱着自家弟弟,坐在悬崖上的一块奇石上,吹着风看月亮。
“你们两个又不是狼,月圆之日这么闲居然来看月亮?”悟空几步跃上一棵树,窝在树杈上,嗤了一声,“毛病啊?!”
“你如果困在这个地方二十年,在这边山头死活转不出去的话,那你就会明白,一轮满月,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青决笑道,把头轻轻地搭在青岩的肩膀上,“再说,我们虽不是狼族,但满月之时,灵气也会充溢一些。”
悟空若有若无地应了一句。
他有些心绪不宁,自从自卫家佛堂走出来之后,就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他把遇到的事情都捋了一遍,只是再怎么想都想不到六耳猕猴那里去,只能把心里的异样通通算到金箍棒头上去。
自上次金箍棒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出来,他就猜到它可能为了避一时之难,躲进他身体里修炼了。自定海石那件事之后,无论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悟空基本上都能理解了。
他现在不能内视,也不知道金箍棒到底嵌在那块地方,悟空不是担心金箍棒会害他,但每次吸收灵力失败,沮丧之极的时候,他摸着心口,想着金箍棒,也觉得并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至少,金箍棒没有丢,它在呢。
青岩看着他呆呆愣愣的样子,觉得好笑,拖着尾巴移到树下看着他,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呢。”
悟空看着他,顺着树干爬下来,他好歹是猴子出身,这身手倒是没有丢掉,嘻嘻笑道:“我叫孙悟空。”青决跟着弟弟走过来,他倒是不关心悟空叫什么,他关心的是突然出现把他们两个弄成重伤的那位尊上叫什么。
这两只妖可不认识悟空的名号,青岩只是念了几遍,点了点头,说到:“我记住了。”
悟空一开始想直接说金箍棒,但后来转念一想,金箍棒既然可以化成人形了,以后要是渡过了这场苦厄,估计也会以更自由一些的人形示人,叫金箍棒的话,武器的样子也太明显了。
“我叫他小金吧,”起名废悟空摸了摸下巴,在原来的名字里取了一个字,末了还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叫小金了!”
一点气势都没有好吗……
“小金大人不出来看月亮么?”青岩忽闪忽闪着大眼睛,悟空教他功法,他也就心思单纯地把他当做朋友,连带着之前被金箍棒欺负了的仇也忘得干干净净的,“为什么这一两天不见他?”
青决笑着搂着他的腰,道:“你看不出来?这家伙和卫阳估计是一样的,受了重伤,法力用不出来,连累了那位尊上,他养病呢,怎么可能经常出来?”
悟空撇了撇嘴,青决玲珑心思,该看的都看了,猜出来也不奇怪,他走过去顺手又敲了敲青决的脑壳,道:“我就算法力全失,好歹也是你师父!你这是对师父应该有的态度么?!”
青决笑嘻嘻的,他即使心思剔透,可也还是个孩子,无论做什么,也还或多或少带着一股稚气,他与悟空本来就没有什么怨气,这一两天相处下来,倒也有一丝情意了,一来是那功法,二来,这二十年来,青决接触着的妖只有卫阳和青岩,孩子是会寂寞的,好容易遇到悟空,一来二去的,也就熟悉了。
乌云蔽月,已经是深夜了。
青岩和青决跟着悟空爬上了树,两妖一佛各占了一根粗树枝,一直吹着冷风,悟空即使冷,倒也没有生起想走的心思了。
“今天不对,”青决瞪着眼睛,冷不丁地说出一句话来,“今天没有星星。”
“是乌云太厚了吧,”青岩托着腮,“几乎都把月亮遮住了。明天会下雨的,我们就不能出门了。”
“也不对,若是下雨,这风向就不对了,”青决青色的长发随着风飘起来,像是一面旗帜,“雨、风、云都是一起变的,这风向反了,乌云却这么厚。”
“哥哥真厉害。”青岩嘻嘻地笑着,绕到他那根树枝上,几乎把树枝给压断,“这都知道。“
“和卫阳学了一些,只是皮毛而已。”青决和青岩的长发被风吹地纠缠在一起,几乎分不清彼此,“估计又要出事了。”
“算了吧,”悟空挥了挥手,“只要是带法力的,进了卫家这一片就变成难友,要是不带法力的,怕他做什么?”
青决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悟空懒洋洋地靠在树枝上,卫家这阵法,就像把他们和外面隔绝了一样,他们不能出去,外面也影响不了他们。
只是就在那一瞬间,悟空身上的金光,又突然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连带着他也吓了一跳。黑夜里,像是一个金光熠熠的大太阳。悟空心口猛地一抽,那种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渐渐剥离一样的感觉又出来了。
这种阵势很熟悉,不久前他就经历过一次。那是金箍棒又要出来了。
小金你消停点吧混蛋!你有法术用了不起啊!以后要出来的时候敢不敢给个预告!
几息之间,那根不长的树丫上,就斜斜坐了两个人了。悟空金色的头发乱地一塌糊涂,他伸出手来划拉了两下这才看清楚眼前坐着的人的样子。
上次,他的眼睛出了问题,到底也没看清楚金箍棒长什么模样,这次,却终于能好好看个清楚了。
金箍棒的化形,和他想象的几乎一样,黑色的长发束在身后,墨一样的眼眸如同最美的黑曜石,五官像是刀削斧刻,硬朗之极,如果说悟空的化形是五官精致的绝美,那么金箍棒的化形就是锋芒毕露的惊艳。
金箍棒,他是三界排得上名号的神兵利器。
他的眼眸里微微带着笑意,悟空就坐在他旁边,一伸手就能碰到,金色的额发被风吹起来,漂亮的眉眼一览无遗。
金箍棒想去搂他,却被悟空避过去了。悟空灵巧地翻了个身,双手挂在树枝上,顺着树枝滑下去,一跃跃到地面上,抬起头,浅笑盈盈地看着伸出手却抱了个空气的金箍棒。
“在树上可别对我动手动脚的,”悟空笑道,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这地方你可比不上我,小金。”
小金?
金箍棒摇了摇头,想到这大概是他给人性化的自己起了个名字,虽然半点气势都没有,但也罢,小金就小金吧,好歹也算亲密一些。
他跟着跳下去,几步走到悟空身边去,顺手抱着他,反身一压,把悟空压在那块巨石上,顺带着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青决青岩对视一眼,嘻嘻笑着,装作努力看月亮去了。
悟空挣扎不开,也就任他抱着,金箍棒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亲密一点有什么大不了。
“你怎么又出来了?”小金的黑发拂到他脸上,痒痒的,悟空尽力躲着,可也不忘问他重要的事,“定海石的坎过了么?”
小金的手枕在悟空的脑后,他说话的时候,那声音就在他耳边,悟空觉得不舒服,他只把这动作当做武器对主人的依赖,实在没把着联系到别的地方去。
佛本就不问情爱之事,千年都这样过了,就算是金箍棒抱也抱了亲了亲了,悟空的脑回路就是不能拐到那个地方去,他最多被着暧昧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小金没回答他,一抬头,一口咬在他的耳垂上。
悟空猛地一抽,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努力把小金推开。
“干什么干什么!”悟空瞪着他,“能不能说正事!”
“这就是正事,你就是正事……”小金笑道,直起身来,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否则什么是正事?”
悟空退得更后了一些,恨不得敲着他的脑袋告诉他正经一点:“定海石那件事才是正事!还有,我为什么不能用法力而你可以?”
金箍棒被这一问,似乎也严肃起来了,朝悟空招了招手,道:“过来,我和你细细说。”
悟空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走过去了,小金严肃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似乎天生有些威慑力,总之,比一开始那邪笑的样子更让悟空觉得放心。
悟空坐到他身边,小金竟也没有对他有其他的动作,只是握着他的手,想了很久,才开始说话:“那颗定海石,不是假货,但出错就错在那颗石头里面有一个谁也没发现的石之心。熔炼的时候,外泄的灵气却都被我吸收进去了。
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就像是一个瓶子,有人往里面倒水,可是明明已经满了,水却还是源源不断地流进来,瓶子里的水也流不出去,撑到临界点的时候,瓶子就会爆裂了。我就是那只瓶子。”
“那我法力全失是怎么回事?”悟空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我们的法力是连着的,这你也清楚,”小金解释道,“假设我是一只快装不下水的瓶子,你就是和我连通着的另一只瓶子,我这里装不下水了,那么水就会自然而然的往你这里流,但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后来呢?”
“灵力一直流下来,一直装满了我们两只瓶子,却还没有消停,那时候,也就只剩下一种方法。”小金突然伸出一只手,搭在悟空的肩膀上,悟空听得认真,也没在意。
“什么办法?”
金箍棒道:“如果瓶子被水撑破了,那就一点希望就没有了,我们两个都会死,而且还是很惨烈地撑死。所以只能趁着瓶子还没有破的时候,自主把瓶身戳个洞,让水给流出去,瓶子是没有完全裂,但后遗症也明显,多余的水是排出去了,可是瓶子里原来的水也流干净了。
我这个例子举得不太恰当,你能懂么?”
“这样算来,就是你连带着我法力全失了,所以我没办法修炼,因为一吸收灵气,它就会流出去。”悟空摸了摸下巴,“虽然惨,好歹还留下了一条命。
小金,你没做错。这件事,好歹也怪我轻信,是我的错。害了你。”
悟空脑海里顿时活灵活现地浮现出两个连接在一起快要裂的瓶子,上面有两个巨大的红戳——斗战胜佛、金箍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