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应当清楚,虽然家父当初争夺世子大位失败,但其作为曹氏长子多年,故旧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而作为父亲最看中的子嗣之一,这些力量自然就会有很大一部分自然而然的交到了某的手中。”
“不过我很明白一点,那就是相比于祖父交给小叔叔的东西,自己继承下来的这点东西简直就是微不足道的,所以啊,争夺大统这种事儿,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就没多想过。”
“因此,在父亲想要让母亲改嫁侯爷的时候并无多少抵触情绪,甚至于还有些庆幸,毕竟父亲的身体并不好,而且在我所知的情报之中,侯爷对于任何一位夫人都是极好的,若是母亲后半生能够伴于侯爷身边,也未尝不是一种幸事。”
刘章安静的听着曹叡的自述,只是在其提及甄宓时有些尴尬的抬手摸了摸鼻子,这事儿……好吧,刘章承认当初自己有些先入为主了,不过……看看甄宓如今每日里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六爷,刘章倒是觉得这个结果还是相当不错的……
大概吧……
至少曹叡这个变数是刘章没能想到的。
“嗯哼。”
刘章干咳了一声,或许是为了缓解尴尬,又或许是为了表达对曹叡的这些陈年旧事的不感兴趣,开口道。
“行了,长话短说吧,你应当知道本侯看似闲散,但实际上却是大魏里最忙碌的人之一了。”
曹叡闻言冲着刘章抱了抱拳,道。
“侯爷见谅,有些话在心里憋太久了,一时间难免有些忘形,言归正传,却说某在发现了自己不可去做什么事之后,便开始对侯爷一直以来的行为与后来的一些手段产生了兴趣,随之而来的便是想要更多的了解侯爷所带来的各种知识,比如医道、再比如工匠之道、又比如算学这些,而后更是在看到了侯爷传给小叔叔的几本书的只言片语之后,彻底萌发了想要更加深入这些学说的想法。”
“再后来么,我便深入学宫开始尝试系统性的学习那些侯爷所带来的各种知识,其间自是所得不菲,当然了,也在学习的过程之中产生了更大的疑惑,就比如说……世家……”
“世家么……”
刘章摸着下巴呢喃了一句,随后看向曹叡颔首道。
“说下去。”
曹叡点了点头,继续开口道。
“我看过侯爷所着的一些书籍,对于侯爷对世家的剖析所得出的结论深以为然,尤其是在结合实际情况两相印证之后更是笃信了世家的存在对于国家与民族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弊病,但我不明白的是,侯爷为何明知其恶,却一直都只用一些不痛不痒的手段在进行处置?”
“哪怕是如太原王氏与弘农杨氏那般行径之辈,祖父与侯爷也都给其留下一线生机,难道不该举族灭之以震宵小,以警世人呼!”
刘章闻言忍不住抬头看向曹叡那张因激愤而涨红的脸庞,随后目光又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其捏得发白的两只拳头上,这才叹了口气,问道。
“所以你此次所为,就是想要将那些心怀恨意以及心怀不轨之人诱到自己身边,以方便朝廷将其悉数灭之?”
“然也!”
曹叡傲然而立,但刘章却是摇了摇头,道。
“姑且不论对错,本侯且问汝,可还记得孔融幼女之事呼?”
说完,刘章也不等曹叡开口,继续道。
“提起孔融这个人,说实话,本侯也不喜其言行,尤其是他的那个《父母无恩论》,此一点并非是言其论述有多大的问题,但其作为先圣的直系血脉,说这个话却是会对一般人产生负面影响的,当然了,今日要说的不是孔融本人,但其女死时仅有七岁之龄,你认为这样一个孩子,她有过什么必须要身死才能偿还的罪孽吗?”
说着,刘章摆了摆手,他不准备就这个事情与曹叡产生什么争论,继续道。
“其实后来本侯也就此事与先王进行过讨论,你知道么,便是向来不曾认错的先王,也在此事上表达了其愧疚之情,而恰恰是在此事之后,先王才会在断罪之时每每都会网开一面,本质上夷三族、株连九族这等大罪其本身都是不合法理的。”
“无非就是皇权利用自己手中的权柄在强化自身的权威性,事实上,在先王在世的时候便与某探讨过,待到时机成熟,有必要将这一类的法度废除之,只可惜啊,先王走的匆忙,根本来不及推行律法的修正,而本侯也在那之后忙着规划国家的发展建设,根本无暇顾及此事,更何况……”
刘章摆了摆手。
“算了,此事不提也罢,不过今日既然已经把话讲到了这里,本侯希望你可以明白一件事。”
刘章抬头看着曹叡的双眼表情严肃的开口道。
“国家、族群本质上是一个巨大的整体,但于此同时,这个整体也是由一个个不同的个体所聚合而成的,就像那些河流、湖泊甚至是海洋一样,想要壮大己身,必须得有海纳百川的气魄方可成事!”
“同理,世家群体也同样是组成这个巨大整体的一环,诚然,其内部有人做下了恶事,甚至从某些角度上来看,甚至是对国家有害的,但从政者却不可因其之恶便忘其善,尤其是当下的情况,世家本质上还是担任着国家的管理者与民众观念引导者的身份。”
“换言之,可以进行替换,但绝不是完全将之视为毒瘤不管不顾的一刀切掉!若是真的那样做了,同样也是对于国家的一种不可逆的严重伤害!”
“而最好的方法,是在不断完善国家整体教育的同时,慢慢淡化世家的影响力,并在此期间,找到新的,可以取代他们管理职能的新群体,让其逐步退出历史舞台!”
说到这里,刘章冲着曹叡摇了摇头。
“而且你现在用的这种方法……呵呵,若是本侯想的话,比这更有效的办法多得是,比如先王在世之时曾下令统一重新丈量过全国的耕地,你以为先王与本侯为何迟迟没有去做这件事的后续?”
“你知道吗?若真的想要彻底逼迫某个群体反叛,最有效的方法不是丢下饵料,而是彻底激化彼此之间最大的矛盾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