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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清宫中,年纪已近四十岁的李贵妃斜斜倚在榻上,面容白皙温润,紧致光滑,乍瞧起来,竟然像是不到三十岁的模样。

在她的颈间环绕着一双手,真正如削葱一般笔直白嫩,却是宫中唯一的公主宇文婉儿的手。母女两人此时一起看向身前,几名宫女小心翼翼地展开的两件衣裳。

只见这两件衣裳,样式却是极其美丽罕有,上头绣着的花样也是绮丽美艳,一样绣着锦绣月季,一样绣着明媚木芙蓉。样式大同小异,颜色虽然差得远,然而对在一起看,却是说不出的恰如其分,犹如上天之作。

“母妃瞧着可喜欢?”宇文婉儿搂着李贵妃的脖颈,目光落在宫女展开的衣裳上面,神情极是满意。

今日,秦羽瑶设计出来的衣裳,终于由绣院里的绣娘们赶制出来了。宇文婉儿便命人拿着,来到了李贵妃的华清宫中,给李贵妃过目。

李贵妃搭眼瞧了一会儿,忍不住也是点头:“单单看着其中一件,尚不显得怎样出奇。偏偏这两件凑在一起看,却是叫人喜欢得不行。”

宇文婉儿便笑道:“你可不要小看了我的绣娘,她的本事可是极好的。”

李贵妃闻言,不由得扭头在她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你就这么喜欢她?非要本宫穿上给她长脸?”

李贵妃不是傻子,在这宫中生活了十数年,早已修炼成人精,哪里看不出宇文婉儿的意图?李贵妃仔细打量着宇文婉儿的神情,辨别着自己的女儿到底在思量什么。

只听宇文婉儿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说道:“她可是我的人,给她长脸就是给我长脸,母妃难道不想给女儿长脸?”

竟是如此护着了,李贵妃心中琢磨了一下,面上却是笑着道:“好,既然婉儿如此,母妃便不扫你的兴。”

宇文婉儿心中高兴,便凑过脸在李贵妃的脸上轻轻蹭了一下,极高兴地道:“谢谢母妃!母妃穿上这衣裳,必然叫所有后妃们全都惊呆了,只叫她们羡慕死了去!”

“你这孩子,又胡言乱语。”李贵妃不由得把她拉到身前,问道:“前儿你是不是把皇后得罪了?”

“啊?什么时候?”宇文婉儿转了转眼珠子,故作不知。

“还跟我装傻?”李贵妃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宇文婉儿的脑门子,道:“她给你挑的亲事,你不喜欢就不喜欢了,怎么能当着你父皇的面,落她的脸面?你这是要被她记恨上呀?”

因为宫中只有宇文婉儿一个公主,且皇帝又极喜欢,故而后妃们便没有谁特意去为难她,反而都极尽宠着。毕竟,若谁能得到宇文婉儿的一句话,说不定就在皇帝面前落个好。

而皇后宁莲华,也存着这个心思。她的儿子是太子,将来要荣登大宝的,日后她便是太后,全天下最最尊贵的女人。而宇文婉儿不过是一个丫头片子,来日嫁了就是了,就算得皇帝的宠爱又怎样?

终究要变成后院里最普通的女子,被婆婆骑在头上,被丈夫压在头上,被后院中其他女人屡屡打脸。故而宇文婉儿日常任性跋扈,皇后也只是纵着,从不曾多说一句——她现在如此骄纵,有人忍着她;且等到日后嫁了人,谁又忍着?

皇后颇为期待宇文婉儿嫁人后,处处碰壁,日日不如意的场景。便与其他人一起捧着宇文婉儿,只等着宇文婉儿日后摔得重,给她奉上一份份枯燥后宫中的调剂品。

哪里料得到,宇文婉儿荣宠十六年不曾衰,一年比一年更跋扈,常常竟然欺到自己的头上来,令皇后宁莲华不由得有些后悔。偏偏往日她都扮演着仁慈母后的模样,竟是不便出手管教。便叫人放出风声,传到李贵妃的耳朵里,叫李贵妃瞧着办。

李贵妃知道后,先是冷笑,宁莲华倒是厉害得很,竟叫自己管教女儿,她身为皇后怎么不管教?无非是治不了宇文婉儿罢了,没用的老虔婆。因而叫了宇文婉儿来宫里,十分欢喜地说起话来。

至于教训宇文婉儿?开玩笑,宇文婉儿可是李贵妃的心尖尖,从小宠到大的,李贵妃就指望着宇文婉儿替她打宫中那一众人的脸呢。只见宇文婉儿扫了皇后的脸,心中说不出的痛快,又哪里会教训她?

“她都给你说了什么人,叫你那么生气?”只见宇文婉儿撅着嘴不肯吭声,李贵妃又问道。

宇文婉儿便细数起来:“什么秦太傅家的嫡子,齐少卿家的嫡子,一个个的,只说是品貌双全。我虽然没见过,也知道她必然是糊弄我的。”

李贵妃最喜欢她这副机灵样儿,却也是最头痛她这副机灵样儿,只是笑道:“跟你说过多少次,要拿出真凭实据,你这样动不动擅自揣摩人,若是揣摩错了,可被人打脸吧!”

宇文婉儿便冷笑道:“真凭实据?她做事最是没痕迹的,我一个公主,上哪里找真凭实据去?更何况,有没有真凭实据,关系大吗?反正父皇是不在意的。”

李贵妃脸上的笑意便消了一些,道:“你也就指着你父皇还在的这几年。若是你父皇不在了,以你这副得罪人的脾气,又能嚣张多久?”

“不还有母妃宠我吗?”宇文婉儿只见李贵妃有些生气,便又贴了过去,撒起娇来。

李贵妃却甩开她道:“我宠你?我还怎么宠你?你父皇的脾气……你生得晚,许多事情你不知道。等到你父皇大势去了,你母妃我不被赐一条白绫跟着殉葬便是幸事,上头有那老妖婆镇着,我又怎么护着你?”

“谁敢叫母妃殉葬?”宇文婉儿瞪大眼睛,戾气涌上:“我杀了他!”

李贵妃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浮现一些倦意:“婉儿,你已然不小了,怎么还一团孩子气?你只说护着我,可是你凭什么护着我?你外祖家不显,到那日护不住我,多半也护不住你。你自己若是没有一个强硬的婆家,没有一个护着你的男人,你可怎么办?”

说着,竟然闭上眼睛,不再言语。渐渐的,眼睫毛有些湿润,竟有两行晶莹从眼角滑落下来。

宇文婉儿不由得怔住,渐渐白了脸,咬起嘴唇,一时间脸色极为难看起来。

半晌,李贵妃才睁开眼睛,拈着帕子沾了沾眼角,说道:“我正经问你,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不知何时,原先展着衣裳给两人看的宫女们,已经全都识趣地退下,只有两名心腹宫女站在殿门口,机警地守着。

“我知道你是个心细的孩子,许多事情你不跟我说,我也不去问你。可是,你至少跟我交个底。你这样不嫁人,只每日胡耍,日后到底打算做什么?”李贵妃严肃地问道。

宇文婉儿的脸上有些讥讽:“我每日胡耍?你们可有人教过我,日后到底要怎么办?”

“这还用人教吗?”李贵妃不由得瞪大眼睛,“你是个女子,未出阁前便是金尊玉贵的女孩儿,爱耍什么便耍什么。日后自然要嫁人生子,便如这天下芸芸众生,即便你是天家公主也改变不了这一样。”

宇文婉儿脸上的讥讽便更深了些,偏过头看向殿外,那里是高高的蓝天,被风吹动的如山白云:“你瞧,你都已经说了,我嫁人前就只玩耍就行了,嫁人后就只管伺候男人生孩子就行了。你还问我什么呢?”

李贵妃不由被问得愕然,只见宇文婉儿美艳之极的面孔,此刻挂着淡淡的讥讽,不由得有些恼了:“你这是在怪我了?”

“我哪里敢怪你什么。”宇文婉儿收回视线,垂下眼皮,落在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面上。这是经过了宫人们仔仔细细,战战兢兢打扫过的,一日三次,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

李贵妃直觉宇文婉儿有些变了,不由得怀疑起来,莫非是前几日来的那名秦绣娘之故?只有她跟婉儿有说有笑,且能够制住婉儿的脾气,甚至从婉儿的手下救出宫女来。

李贵妃越想越觉得如此,涂着朱红丹蔻的指甲掐入手心,一时间美艳的脸庞有些狰狞。好个不知死活的绣娘,居然敢离间她的婉儿!

正在这时,却只听宇文婉儿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任性的是我,骄纵的是我,打死人的是我,狂妄不可一世的人也是我。又管母后什么事呢?”

闻言,李贵妃不由得愣住了。半晌,才不解地问道:“婉儿,你……”

宇文婉儿回过头来,嫣然一笑:“母后,你现在莫问我。我想要什么,我如今也不知道。不过,等到桂花节后,我一定会告诉你。”垂首一礼,竟是笑着告辞了:“婉儿告退。”

李贵妃看着女儿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有些空空落落,忍不住站起身来:“婉儿?”

宇文婉儿便顿住脚步,回过头来,却是狡黠一笑:“母后,切莫忘记,桂花节时穿着那件衣裳。”

李贵妃只来得及点了点头,便看着宇文婉儿的身影走出殿外,渐渐远去了。

青阳镇,闲云楼。

秦羽瑶挽着半截袖子,一边指挥着厨子们准备食材,一边手下不停地拌着调料。既然辣椒有了,她便紧赶着给演示几道经典的以辣味为主的菜品。

整个厨房里,满是呛人的油烟。有位厨子师傅的眼睛不大好,被呛得屡屡流泪,忍不住道:“若是‘秦菜’尚未推出去,我这双老眼先毁了,你说我是哭呢还是哭呢?”

其他人便纷纷笑起来:“咱们的‘秦菜’如此特殊,必然会在你的老眼毁掉之前就推出去的。”

眼睛不大好的那位厨子师傅便有些恼了,随手抓了一块豆腐,朝说话的另一位厨子丢过去:“你就不念着我好?”

那位厨子却是身手利索,竟然伸手一把捞过来,填入口中吃掉了,笑道:“谢了。”

只气得那眼睛不大好的厨子师傅又是泪流不止,连道:“如此欺负人,我不干了!”

见状,方承乾便笑呵呵地打圆场:“快,瑶儿这份掂勺的功夫不错,你们谁掂的不够好,快过来瞧瞧,学这些。”

不多时,秦羽瑶新做的几种菜品便纷纷出锅了,有辣子鸡,有剁椒鱼,有酸辣土豆丝等。全都盛出来,一人端了一盘,往楼上的雅间里去了。

既然是新菜,便不能随随便便露在外人眼前。哪怕此时人少,大厅里几乎没有人也不行。

一盘盘香喷喷的菜摆成一圈,方承乾、秦羽瑶和其他几位厨子也都坐下来,拿起筷子纷纷品尝起来。

“不错!够劲!”

“这土豆丝居然还能这样炒,妙啊!”

“从没想到,这鱼头素来只有扔的份,竟然也能单独炒一盘菜!”几位厨子连连赞道。

就连方承乾也赞口不绝:“瑶儿,你可真是我们的财神爷呀!”

秦羽瑶便笑道:“方叔可别折煞我了。对了,咱们的新菜,打算如何推出去?”

方承乾犹豫了下,有些面露难色:“实话说,有些不好推。咱们自己尝着好,是因为咱们都是厨子,本来接受的能力就比较高。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却是有些难度了。”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厨子道:“对你而言是难,对秦夫人而言却容易得很。”

其他人也笑着接话道:“说得是,从一开始便从未见秦夫人有过犯难的时候。”

“是啊,秦夫人必然有法子的,老方你就洗耳恭听就是了。”又有人也打趣道。

方承乾却虎起脸道:“一个个的光知道吃,就不知道动脑子,什么事都压给瑶儿。瑶儿才是个孩子,你们怎么能将她想得什么都会?如此为难人,不许吃了,都不许吃了!”说着,便去夺他们手中的筷子。

秦羽瑶见状,不由得有些感动。

方承乾,是真的为了她好。

人都是这样的,一次两次地露了本事,别人便以为他是全能的,什么都能做。若是硬着头皮应了,办得好了,别人只以为是理所应当。若办得不好,却坏了事了,别人只会讲,你怎么不用心呢?你这人怎么这样呢?一分好处也捞不到。

而方承乾便是懂得这个道理,率先替秦羽瑶打了幌子,她还年轻,又是个女子,想得出这些菜来已是十分不易,再给她施加别的期望和压力,是强人所难。

果然,听了方承乾的话,其他人都改口道:“我们哪里是那个意思,不过是打趣你罢了。”

“就是,我们哪里会为难秦夫人?我们闲云楼把碧云天踩成那样,都是秦夫人的功劳,我们又不是没良心的人,怎么肯为难秦夫人?”

“不过是觉着秦夫人实在厉害,不似凡人,忍不住便把期望寄托在秦夫人身上了。”

方承乾也见好就收,闻言松了他们的筷子,哼了一声,说道:“知道好歹就行,否则我不饶你们。”言罢,才看向秦羽瑶道:“瑶儿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秦羽瑶便笑道:“此事我一早便在想着。倒是有些想法,方叔看这样如何?”

说着,便提出了自己的一些看法。却是结合了前世的商业精华,与时下的经济状况——先用辣椒腌制一味便宜又下饭的咸菜,当做免费的小菜,每顿饭都在桌上摆一些。然后派小伙计注意着,若有人格外感兴趣,便趁机介绍闲云楼的新菜,问他要不要尝一尝?

在真正面世之前,是可以打八折优惠的。

“这个不错!”方承乾听完,立时叫好。

然后秦羽瑶又笑着提了另一个法子:“不知道方叔可有交好的富贵人家,那户人家有个年纪大的长辈,平日里不耐烦用饭?”

方承乾愣了一下,说道:“有几家。毕竟人上了年纪,吃什么都没味道,总是不耐烦吃的。”说罢,有些明白了:“瑶儿是说,叫他们尝一尝?”

秦羽瑶便笑着点头:“不错。这辣椒是十分下饭的,方叔不妨请那几位朋友的长辈,免费尝一尝咱们的菜。若是吃着好,正好打响名声。”

方承乾还有些不解,其他人亦是如此,便都纷纷放下筷子,仔细听秦羽瑶的讲解。

听罢,直是纷纷感慨:“秦夫人年纪轻轻,又是女流,竟然懂得这许多,实在让我们这些做了几十年厨子的人,甚为惭愧!”

“你是想说,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吧?”有人打趣道。

那位厨子没有同他闹,却是万分感慨:“秦夫人实为我辈之幸。”说着,站起身认认真真地冲秦羽瑶行了一礼。

秦羽瑶连忙侧身躲过,道:“师傅太客气了。”

那位厨子只见秦羽瑶不受,也不勉强,笑呵呵地坐下来,却是打趣起方承乾来:“你方才还说秦夫人年纪轻轻,不叫我们把主意打到她身上,现在看来却如何?竟是一个人顶我们这许多人。”

“瑶儿自然是厉害的。”方承乾便同他们说笑起来。

秦羽瑶却是不好再听下去,便道:“这些菜品,足够应付些时日了。我这就走了,方叔如果有事,只管叫小伙计到我家里叫我。”

方承乾便起身道:“好。我下去送瑶儿。”

“不必,我又不是不认得路。”秦羽瑶连忙拦住他,起身下楼离开了闲云楼。至于价格如何定,且交给柳闲云去办。秦羽瑶相信,这点小事柳闲云还是办得好的。

自从知道柳闲云就是宇文轩的表哥,柳家是站在宇文轩背后的助力后,秦羽瑶对闲云楼的关心便不太多了。

总归柳闲云是个有本事的,必然不会把闲云楼经营坏。而闲云楼不论赚多少钱,大头都是柳家的,都是宇文轩的,都是……宝儿的。想到这里,便不由得眼睛里都是笑意。

今日宝儿又被宇文轩带去京城了,所以秦羽瑶才一个人出来办事。又到秦记布坊转了一圈,跟秀禾、禄儿问了些事情,只见一切都在预计之中,便放心地离开了。

秀禾很好,是个极聪明又肯用心的,一日比一日更成熟。秦羽瑶相信用不了多久,秀禾便足以独当一面。

入夜后,宇文轩便带着宝儿回来了,一大一小两张俊雅灵秀的面孔,踏着夜风而来,竟叫秦羽瑶有一瞬间的怔忪。然而下一刻,这怔忪便不见了,整个人被宝儿快活地叫着撞进怀里:“娘亲,娘亲,娘亲!”

秦羽瑶不由好笑,接住他道:“今日玩什么了?”

“玩了许多。”宝儿便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通,在轩王府都玩什么了,又说轩王府的下人们待他都很好,有什么好玩的都给他玩,还演把戏给他看。

对于周千娇来闹,最终被他挤兑走了的事,却是只字不提。末了又道:“爹爹给娘亲磨了一串手珠,娘亲戴上喜不喜欢。”说罢,从怀里取出一串檀木手珠,不由分说就捞过秦羽瑶的手,给她戴了上去。

然后捧着秦羽瑶细腻洁白的手,似模似样地端详两眼,点头道:“嗯,好看!”

秦羽瑶不由好笑,只觉得宝儿最近活泼得过头了些,便忍不住去瞪宇文轩。谁知宝儿却抱住她的手,可怜兮兮地道:“娘亲别凶爹爹,爹爹给娘亲磨手串磨了好几日,手指头都磨破了。”

秦羽瑶不由一怔,忍不住看向宇文轩,却只见他淡淡笑了笑,道:“无事,莫听小孩子大惊小怪。”

秦羽瑶微微垂了垂眼睑,看向手腕上的那一串檀木手串。只见每颗都如指肚大小,粒粒滚圆,细腻温润。上头雕刻着细腻精致的花纹,轻浅而不粘连,显然下了极大的工夫。

“咯咯,爷对夫人真是体贴入微呢。”秀茹躲在秀兰的身后,掩口笑道。

“可不是?这檀木珠有多难打磨,大家可都是知道的,爷竟然亲手给夫人磨了这样一串。”秀兰又是羡慕,又是高兴地道。

两个姑娘你一句我一句,只将夜色的气氛调得轻快而温馨。

秦羽瑶却将手腕一抖,顿时袖口落下,遮住了那串手串。而后牵起宝儿的手,往屋里走去:“吃饭了,都进来吧。”

饭后,宇文轩抱着宝儿往屋里走去,往床上一坐,便想故技重施。秦羽瑶不等他脱掉鞋子,便把宝儿接过来道:“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宇文轩便抬起头,有些可怜巴巴地道:“瑶儿,我很累了,走不动了。”

宝儿也缠着秦羽瑶道:“娘亲,就叫爹爹睡下吧,宝儿不嫌挤。”

秦羽瑶却不松口,只道:“你回吧。”

宇文轩只见秦羽瑶神色坚定,虽然心里很想留下来,却乖乖地站起身,摸了摸宝儿的小脸,道:“爹爹走了,你在家乖乖听你娘亲的话,知道了吗?”

“嗯。”宝儿点了点头,又仰起脸看秦羽瑶,只见秦羽瑶铁着脸不留情,便也知道没戏了。甚是同情地看着宇文轩,嘱咐道:“爹爹,你路上小心,别飞着飞着突然掉下来了。”

宇文轩点了点头:“好,爹爹会小心的。”

只见扮可怜没用,宇文轩收起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微微朝秦羽瑶点了点头:“我走了。”

“嗯。”秦羽瑶没有送他,而是转身就开始铺起床来。

宝儿想说什么,然而看着秦羽瑶的心情仿佛不大好,便识趣地乖乖脱了鞋子上床,往床里头一躺,没有闹她。

秦羽瑶吹了灯,也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却是一张清秀含笑的面孔。是初见时的顾子清的面孔。下一刻,便变成了一张虽然仍旧清秀,却多了三分慵懒的,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迷人气息的面孔。是临死之前见到的顾子清。

顿时间,心里有些揪痛起来。顾子清是什么时候变的,秦羽瑶并没有注意到。但是显然,顾子清变了已经不是一日两日。或者,他原本便是这般模样,只不过最初的时候,是他装得太像,令她没有看清楚。

并不长的指甲掐进肉里,有些钝钝的痛。秦羽瑶深吸一口气,是她瞎了眼,蒙了心,居然爱上一个骗子。顾子清,他不是个好人。

思及至此,心里愈发痛得厉害。最后下令杀死她的人,并不是别人假扮的顾子清,就是顾子清。渐渐眼眶有些酸胀,最后却没有留下泪来。那个骗子,人渣,不值得她掉眼泪。

此时,秦羽瑶最担心一个人——慕秋寒得知她的死讯后,会不会栽到顾子清的手中?

慕秋寒会为她报仇,这是毋庸置疑的。唯一让秦羽瑶揪心的是,顾子清连她都骗过了,慕秋寒会上当吗?秋寒,千万要好好的!

想到此处,秦羽瑶的呼吸都有些紊乱起来,分外后悔。如果因为她,害得秋寒也栽了,她真是死也难赎其罪!

同时又想,秋寒一向是组织里最狡猾又机警的,从来没有失败过,外号九命猫妖,她一定不会有事的!一时担忧,一时期盼,这个夜晚便在煎熬中度过了。

次日,却是十月六日,桂花节。

这一日,是大顺朝上至官员下至平民,从耋耄老人到稚龄幼童,全都期待的一日。因为这一日,到处都飘满了桂花香,溢满空气中的香甜气息令人心醉。

各人过节的法子都不同,平民有平民的过法,达官贵人有达官贵人的过法,然而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放松游玩。

这一日,京中四品以上官员的夫人,全都早早起了,由精于梳头的丫鬟们给梳起别致的发髻。然后打开衣橱,拿出准备已久的美丽衣裳,仔细而得意地穿在身上。因为,不多时她们便要坐上马车,参加皇后举办的宴会。

皇宫中,皇后与一干后妃们却起得要更早一些。因为,作为天家女人,她们一定要比官员夫人们要更加出众。否则,丢的是谁的脸?且,既要打扮出众,又不能越过了皇后去。故而,便更要仔细一些。

皇后亦是如此,且,比起其他后妃们,却要更难一些。因为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且操劳的事情比寻常后妃们多上许多,皱纹早已爬上了她的眼角。故而不到卯时便起了,让宫人们点了十数盏灯,明晃晃地映照着慈德宫,从眉眼开始画起妆容。

整个宫中,最悠闲的大概便是李贵妃了。她早已经得了宇文婉儿命人送来的曲裾,且是一套母女装,搭配在一起格外显得动人。李贵妃看到那套衣裳的瞬间,便知道必然会得到皇帝的青眼,得到一众后妃们的艳羡。

这就足矣。

初入宫时,打扮是为了得到皇帝的宠爱。到现在女儿都即将嫁人了,皇帝也已经半截身子入土,又计较什么呢?李贵妃起得却是最晚的,卯时都过了一半,才懒洋洋地在心腹宫女的轻声叫唤中睁开眼睛。

洗漱上妆,穿上那件绣着锦绣月季的曲裾,对着镜子一照,满意地笑了。谁叫她天生丽质,又保养得好呢?女人,睡得好才是最好的护肤品。像皇后等人,满心操劳不算,又总爱标榜贤惠,早早起了,折腾宫人们。不老?呵呵,笑话。

果然,一大早上,皇帝的正阳宫中,所有后妃与子女来请安时,皇帝第一眼便注意到穿着款式相同,唯独花式与颜色不同的李贵妃与宇文婉儿。

皇帝朗声一笑,说道:“爱妃,你与朕的爱女,今日怎穿着一样衣裳?”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得朝李贵妃看去,眼神隐隐有些嫉恨。就冲着皇帝的这一句,高低立下,她们都成了李贵妃的陪衬。

哪怕皇后也不例外,此刻一双含着寒意的眼睛扫向李贵妃和宇文婉儿,暗暗掐了掐手心。大贱人和小贱人,等吾儿登基,有你们好瞧!

李贵妃在宫中混了十数年,又岂会怕这个架势?便只是婉转笑道:“还不是婉儿?她自己搜罗了一名民间绣娘,做了一套衣裳出来,她很是喜欢,便非要臣妾也跟着穿一模一样的。臣妾已然这把年纪了,怎么能跟她穿一样的?可是婉儿这脾气,皇上也知道,臣妾是没辙的,只得穿上了。”

皇帝便哈哈大笑:“穿得好,爱妃今日甚是妍丽。”

这一句,便又替李贵妃招了许多眼刀。

不多时,皇帝皇后并后妃们,与皇子公主们围在御用长桌两侧,用了一顿早餐。而后,皇帝便率领皇子们往宴请大臣公子们之处去了。皇后则率领后妃们回了慈德宫,等待一会儿来赴宴的夫人们。

偏偏宇文婉儿跟她们不同,是独自设了宴的。皇后虽然不满,却也拿她没法子,便只作不见,随了她去。

于是,宇文婉儿心满意足地回了英华宫,走进殿内,问道:“派去接秦绣娘的人,还未回来?”

青儿答道:“回公主,尚未回来。”

“这么慢?”若是换了从前,宇文婉儿多半是抽出鞭子大发雷霆。偏偏如今改了性子,便只是皱了皱眉,坐到榻上等着了。

青儿不由得松了口气,暗暗感激起秦羽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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