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来形容眼前的一幕呢？
张含玉想了许久，才想起了很多年前在新闻里看见的地沟油三个字。
这些饭菜，倒是和这个东西有的比。
都很恶心。
她捂住嘴，眼里全是怒火：“你们怎么敢乱送东西过来？”
来送饭菜的小丫鬟是受过景姚氏和朱嬷嬷大恩的人，她也从其他下人的嘴里听到了，景从安为了张含玉在景姚氏的面前大闹，甚至还出言顶撞景姚氏。
只是景从安是主子，她们不能说什么，而张含玉——又算是什么东西呢？
“表姑娘这话说的。”小丫鬟露出一脸温柔的笑意，“奴婢怎么敢乱送东西，这些东西的确是要送给表姑娘你用的。”
“只是大太太如今病了，厨房里的人都没了心思研究新的菜样，只能做以前的。”
“不过奴婢瞧着，也比江南那边的膳食看着好？表姑娘曾和伯爷说，在江南吃的膳食宛若猪食，若不是伯爷相救，你还要受苦呢。表姑娘向来善解人意，又会替大太太着想，想必你也不会和奴婢们计较吧？这闹大了，终究是让大太太难做啊！”
“她现在还性命垂危呢，都是因为表姑娘的关系！”
张含玉昨日夜里在听到景姚氏和景从安起了争执的时候，高兴极了。
景瑟不要她好过，她就让整个景家的人不好过。
凭什么要让她受全部的委屈？
尤其是景姚氏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若不是有景姚氏帮着景瑟，这个小丫头哪有那么快就站稳了脚跟？最可恶的是景姚氏还提醒景从安，说该让景从安娶她入门了。
他们景家配吗？
景从安那个莽夫，她可是一点也不想碰的。
其实，张含玉想的很简单，景从安这么一折腾，到时候景姚氏怎么也会分心或者被气病。景瑟会分心在景姚氏身上，导致景笙也会心有杂念，最后中了她的算计……
只要景笙出事，景瑟必定也会被五房嫌弃。那时候，景姚氏再怎么想帮景瑟，也不过是痴人说梦。
只是张含玉低估了景从安这个莽夫的‘战斗力’，她没想到平日在她面前木讷老实的景从安，居然能把景姚氏气的差点断了气，还当真是厉害。
结果张含玉还没有高兴太久，就得到了景从安已经离开的消息。
景从安被送走了，她还暂时打听不出来，景从安去了哪里！
她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被她控制了，还在考虑下一步要怎么做的张含玉，没想到居然等到了一个小丫鬟的羞辱。
“大太太向来疼爱我们姑娘，若是知道你这个小蹄子竟然敢如此欺辱我们姑娘，必定把你卖出去。”邓嬷嬷见张含玉被气的失了神，立即反驳，“你这个拜高踩低的东西，也不睁开眼看看，这是你能踩的地方？”
小丫鬟笑了笑，却没有说话，一身有恃无恐。
“好，好，好。”邓嬷嬷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她抬起手用食指指着小丫鬟，“我现在就去告诉朱嬷嬷。”
“嬷嬷！”张含玉轻轻的咳嗽了声，故作温柔的说，“算了。”
张含玉还在伪装着，“我瞧着这个小丫头也是个面生的，应该是刚来伯府没多久的新人，她不知道规矩，不碍事！”
“我不怪你。”张含玉对小丫鬟说，“今日的事情，我不会和太太还有三少爷提起的。”
“只是，你往后不许再这样当差了。这伯府内的人，不是人人都和我一样，愿意原谅你这个不守规矩的小丫头的。”
“你以后要小心一些，不要再做错事了，这些东西拿下去吧！他们是想要害你，才让你来做兵卒的。“
张含玉摇头，幽幽的叹息了一口气，“厨房里这些人，怎么连个小姑娘都算计，她们……”
“表姑娘，你怎么如此的心善？”邓嬷嬷见张含玉喜欢‘演’，也逐渐开始配合。他们现在需要外面的人传消息，能拉拢一个是一个，张含玉果然是个厉害的。
小丫鬟若是刚来伯府的新人，虽不能说的上是心无城府，却也不是老谋深算。
对付这样的小丫鬟，张含玉十分的擅长。
“她这般讽刺你，还这般的张狂。”邓嬷嬷气的跺脚，“你应该告诉三少爷，让三少爷把她发卖出去。”
“三少爷向来心疼你身子娇弱，恨不得给你最好的东西，可这些有眼无珠的人，居然还忤逆太太和三少爷的意思。”
邓嬷嬷气的红了眼，“你不能再这样仁慈了。”
张含玉摇头，“好了嬷嬷，你别生气了。”
小丫鬟就漠然的看着眼前的主仆一来一往的演着戏，一直沉默。
她之前还觉得或许里面有什么误会？可现在才觉得之前的自己脑子里是进了水。
张含玉才不是什么好东西。
演的入戏的张含玉怕是忘了，方才她翻脸的时候，说的那句“你们怎么敢乱送东西过来？”
“你把东西拿回去吧。”张含玉叹了一口气，对小丫鬟说，“你回去之后，也帮我打听下大太太和三少爷的消息，我现在病着，不好亲自出去见他们，怕过了病气给他们。”
小丫鬟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把食盒丢在了地上，笑的几乎直不起腰，“表小姐和邓嬷嬷你们当年怎么可能会饿死呢？不如去戏班子里走走？你们肯定是个厉害的角！”
“在我面前演什么仁慈？你是什么样的东西你心里没数？”小丫鬟看着张含玉，冷冷的说，“从今天开始表小姐都要吃这些东西，你不吃也没关系，反正饿死也是自己选的。你把我们伯府闹的这么乱，还想吃好的穿好的。你可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人要脸树要皮，像表小姐这么不要脸皮的人，还当真是少见！”
“真的是恶心！”
小丫鬟转身就要走，邓嬷嬷被人揭穿了‘演戏’，恼羞成怒想要上去打人。
结果谁知道这个看似身子瘦弱的小丫鬟，力气却出奇的大。
她抓住了邓嬷嬷的手，然后把邓嬷嬷往后一摔。
这些年邓嬷嬷在张含玉身边伺候，吃穿用度样样不愁，现在的她身子比起从前，自然胖了不少。结果小丫鬟这么一推，而邓嬷嬷以为自己必定能打到这个小丫鬟，所以没有任何防备。
邓嬷嬷的身子往后一倒，就砸在了躺在床榻上的张含玉身上。
“啊——”张含玉发出刺耳的声音。
小丫鬟听着张含玉发出的声音，更是笑的一脸讽刺。
方才张含玉还一脸快要去世的样子，现在喊叫的时候却如此底气十足，哪里像是生病的人的样子？
小丫鬟也没多停留，直接去见了朱嬷嬷。
她和朱嬷嬷说起了张含玉和邓嬷嬷演戏的场面，又说起了张含玉想要打听哪些消息，朱嬷嬷点头对小丫鬟说：“采薇，辛苦你了。”
“嬷嬷这是折煞奴婢了！”采薇摇头，“我只是做了该做的。”
采薇想了想又说，“嬷嬷，奴婢瞧着表小姐身子好着呢，没必要让窦大夫再去看她了。”
她又和朱嬷嬷说起了张含玉的叫声，丝毫不像是个病人。
朱嬷嬷听的心里苦涩，“好孩子，你去歇着吧，厨房那边你就好好的盯着。”
采薇见朱嬷嬷的脸色不好，知道朱嬷嬷担心景姚氏的身体，所以很快就退了下去。
等采薇一走，景筝才从内室走了出来。
景筝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显得有些可怜。
“母亲又睡着了。”景筝对朱嬷嬷招了招手，两个人才缓缓地离开屋子，去了廊下。
“嬷嬷，你说我们都能看破含玉的小伎俩，连不怎么聪明的采薇都能猜出来，为什么……”景筝问朱嬷嬷，“为什么我三哥看不透呢？”
朱嬷嬷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大小姐，你这是不怪三少爷了？”
“不，我不是不怪他，是恨他、怨他。”景筝声音平和，“但是现在我也不那么的生气了，因为我往后，没这个哥哥了。”
景筝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坚决。
朱嬷嬷听的出来，景筝是当真这么想的。
景筝比景姚氏更清楚的明白自己底线在哪里。
景筝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不让张含玉好过，所以接下来无论是小厨房里的人，还是茶水房那边的老嬷嬷们，都没给张含玉好脸色。
起初张含玉还装着忍受，可小半个月过去后，张含玉就知道景姚氏和景筝是真的要处罚她了，现在这些只是警告。
逐渐的，张含玉和邓嬷嬷也开始闹了起来。
伯府里的人也在采薇的解释下，知道了张含玉的过往。
他们这些人，有些是忠仆，有些是擅长见风使舵的小人……所以不出半个月，张含玉的名声就彻底的颠覆了。
从前的张含玉有多么的冰清玉洁，现在的张含玉就有多么的蛇蝎心肠。
这个消息，最后更是不知被谁传了出去。
所以到了这几日，景瑟也知道了张含玉闹出来的动静。
闻小月说，“表小姐也能有这么一天！”
“她会落得这样的结果，是迟早的事情。”景瑟听了闻小月的禀报，却觉得有些地方不对，以张含玉的聪明，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呢？
而且，即使张含玉再忍不住，也不该才小半个月啊！
闻小月见景瑟一脸失神，“小姐，您是不是太累了？”
“这几日你一直和大小姐伺候在大太太身边，连五少爷都劝你多歇息。”闻小月说，“你也没休息好，脸色也差了。”
景瑟摇头，“我不是累的，就是在想张含玉不该这么糊涂的！”
闻小月愣了愣，也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小姐是说，她妥协的太快，名声坏的太快？”
“嗯，她的耐心虽然不好，可是却也不算差。小小半个月她就忍不住了？不应该的！而且，她在府内多年，名声坏的也太快了一些。最重要的是，这个消息似乎还传出去了。”景瑟皱着眉头，“内宅的事情，会被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现象。最重要的是，张含玉在外面的名声不差这些人会单凭这几句话，而相信张含玉真的是恶毒之人吗？”
“未必！”闻小月苦笑。
景瑟点头，“张含玉擅长收买人心，而且她的确有本事，又能煮的一手不错的药膳。不少贵族太太、夫人，都对张含玉赞誉有加。”
“相比之下东院老夫人和大伯母还有堂姐的名声，就……”
就没那么好听了。
“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景瑟说出这句话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闻小月问了一句，“哥哥这几日是不是陪着窦家少爷一起去小竹林？”
“对啊！”闻小月有些茫然。
“窦渊少爷要带的东西太多了，而且五少爷和窦渊少爷聊的也很投机，所以窦渊少爷每日去探望含霜姑娘，都是他亲自陪着的。”
“含霜姑娘已经疯了啊，她能做什么？”
景瑟咬着下唇，有些不安的说，“就是因为她疯了，疯的十分怪异，所以我才觉得这件事情不对。”
“哥哥为什么要陪窦渊去小竹林？”景瑟这几日是忙糊涂了，想不起当初是谁提议的了。
她急匆匆的站了起来，“我们去小竹林。”
闻小月还没明白景瑟在担心什么，便见景瑟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在廊下晒阳光的阿狸旁边，躺着一只毛茸茸的猫。
它们见景瑟脚步凌乱，还抬起了头。
闻小月对它们点了点头，可它们也不愿意看闻小月一眼，而是一直盯着景瑟，直到景瑟消失在院门口。
闻小月从未见过景瑟如此失态的样子，所以也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从紫薇院到小竹林的距离并不算远，因为紫薇院和小竹林在伯府内，都属于偏僻的地方。
结果主仆两个人刚下了抄手游廊，便听见有人在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五太太落水了。”
“五少爷你怎么会推五太太啊？她可是你的母亲啊，她的腹中还有你的弟弟啊！”
“救命啊——”
景瑟终于在此时想起来了，那日随意插嘴的小厮，说让景笙陪着窦渊的人，是从前在张含玉身边伺候的小厮。
她——怎么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