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朱母恶狠狠的瞪了“云禾”一眼,她刚刚就是太大意了,一时之间得意忘形,但她是朱明轩的妈!是生他养他的亲娘!她就不信她儿子能因为这么点小事怪她!
出了房门,云禾将孩子放在床上,根本没有理会一旁的朱明轩。
“对不起。”朱明轩开口。
“不用。”原主已经不在了,道歉又有什么用?
“我知道,之前对你的伤害已经造成了,但是我真的想跟你说声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之前的日子都是这么过的,我以为……我以为……我爸妈都是很和善的人。”朱明轩说的有些难堪。
他妈每做一件事,都像是甩他一记响亮的巴掌,又痛又难堪。
这几天,他已经完完全全看清了他妈的另一张脸,真是丑陋的很。
“呵……”云禾发出一声嗤笑,“朱明轩,你现在之所以跟我道歉,是因为你经历了这些,但若这些从一而终发生在我的身上,你永远也不会觉得是你错了,还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是我不懂得尊敬长辈,为什么一点点小事都不能忍一忍。所以不用假惺惺的道歉,我更愿意你多跟你妈较量较量,你所看到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我忍受的,远比你多多了。”
所以,没有人在受到伤害后会选择原谅。
朱明轩眼中的光亮完全寂灭下去,“我知道了。但是……对不起。”
那是他妈,虽然没有资格,但是还是想告诉云禾。
孩子也折腾了两天,没什么精神,屋里不闹腾之后沉沉睡了过去,云禾走出房间,朱明轩呆坐在床边,眼泪没有任何征兆的流了下来。
太痛了,太憋闷了。
没有人可以倾诉,没有地方可以发泄,日子一眼望不到头,只有无边无际的绝望。
哭过了,朱明轩的眼睛肿的像核桃,爬上床侧卧在孩子身边半包围式躺了下来。如今只有这个孩子能够让他好受一些了……
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朱母没有做他的饭,或者是做了他不知道,但这都不重要了。
他只想睡觉,途中又给孩子冲了几次奶粉,换了几次尿布,其余时间他都在睡觉。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朱明轩才彻底睡饱了。
奶粉喂养的孩子更加有规律性,睡的时间也更长一些。朱明轩醒来胃里空荡荡的,孩子还在睡着,他起身去客厅,这时的朱父应该已经出去闲逛了,而他妈……朱明轩自嘲一笑,谁知道呢。
成为云禾后他才发现,父亲并不伟岸,无论他妈跟他吵到什么程度,他爸永远都跟死了一样不会出现,也不会制止。
母亲也并不慈祥,各种恶毒的声音都能随意的抛给一个只有二十多天的孩子还有他。
两人都不在,朱明轩去厨房给自己煎了两个鸡蛋,他不怎么做东西吃,煎的蛋有些焦,吃的时候微微发苦。
但这比馊饭好吃太多了,至少不会拉肚子。
从前的朱明轩大约怎么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觉得煎焦了的鸡蛋都好香,香的他想哭。
吃完鸡蛋,他又给自己接了杯热水慢慢喝着,他不会熬粥,更不会煲汤,简简单单的两个煎鸡蛋和一杯白开水都让他觉得好满足。
吃完东西,他慢吞吞饭回了房间,由于整个月子都没坐好,他并不太舒坦,忙碌和着急的时候没有发觉,此刻全面爆发了出来。
腰疼的厉害,有些直不起来,肩膀两侧也酸痛的要命,更重要的是,他腹部的剖腹产伤口还没有长好,不仅如此,周围已经长出新的增生组织。
看起来特别瘆人。
作为一个男人,看到这样增生出来的伤疤或许会觉得恶心,可此时的朱明轩却只觉得心酸。
这条伤口,是云禾用命为他女儿换来的。
看到床上熟睡过去的孩子,朱明轩心中也算有了片刻安慰。
但这片刻安宁并没有持续很久。
朱母已经将卡里的钱输光了,而她之前的那几个姐妹担心她没有多余的钱来打大牌,并不愿意跟她玩。
还明里暗里讽刺她是个老穷鬼,只有十几万也敢出来打大牌,就玩玩几块钱的小牌不就得了?
朱母何曾受过这些气?钱也输了,还要被讽刺,她气不过,但对方三人,又有“保证书”在,朱母憋着气回到家。
屋里一股煎鸡蛋的味道,朱母去厨房查看,鸡蛋果然少了两个。
本来吃两个鸡蛋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朱母心情不爽,只要揪着一点小事就会无限放大。
“贱皮子!儿子都生不出来,还好意思吃鸡蛋?奶都没有,吃个屁!天天净知道花我儿子的钱!”朱母摔摔打打嘴里不住的大声嘟囔。
朱明轩听见了,但他不想跟朱母吵,已经见识过了他妈的不讲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忍忍就过去了。
又骂了几句,朱母见“云禾”始终不搭腔,小胸口的郁气更重。
这个小贱皮子,现在竟然敢不理她了!
看怎么收拾她!
猛的推开房门,朱母的一双眼睛吊吊着,浑黄的眼珠死死盯着床上半环着孩子躺着的人,用手背狠狠敲打着门板。
“云禾,别给我装死,你是不是吃我买的鸡蛋了?你怎么好意思吃的?你知不知道现在鸡蛋多贵?你个不下蛋的母鸡奶都不产,吃什么鸡蛋?要我是你,早就被臊死了!”
声音尖锐,又响又凶,孩子被吓了一跳,一双小手猛的挥向半空,五指用力张成弓形。
朱明轩忙拍拍孩子后背,幸好没被吓醒。
知道又不得清净了,朱明轩哄完孩子后起身下了床,朱母又想骂他两句,被朱明轩制止。
“要说是什么出去说,孩子还在睡觉。”
“一个小丫头片子你也当个宝贝?云禾,把昨天我儿子花的那小一千块钱转给我!”朱母根本不理朱明轩,她不喜欢女孩,更不会在意她的声音会不会吓到孩子。
朱明轩眉头紧蹙,“我转你什么钱?”
“你少给我装蒜!昨天买奶粉和奶瓶的钱!你有奶不让孩子喝,有你这么当妈的吗?既然是你不给孩子喝奶,凭什么让小轩出买奶粉的钱?赶紧的,把钱转过来,我可不能看着你把我们老朱家霍霍光!”朱母伸手伸的理直气壮,把在外面生的气全部撒在了朱明轩身上。
朱明轩几乎被气笑了,他妈当真是一天都不落,天天找个不一样的借口就是为了故意折磨人。
孩子爸爸给孩子买奶粉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怎么到她嘴里都是别人的不对?一个当爹的连老婆孩子都不养,那还是人吗?
在朱母的大嗓门下,孩子不负众望的被吵醒。
日复一日的争吵让朱明轩觉得疲惫无比,他将孩子抱在怀里耐心哄着,不忘回上朱母一句,“这钱你要就去跟明轩要吧,如果他也觉得这钱不该掏,那我就转给你。”
朱母被气的心口疼,作势就往地上坐拍大腿。
在这么一瞬间,朱明轩忽然发现,这个生他养他二十多年的母亲,再哭闹不满,他竟然都完全无动于衷。
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冷冷看着她又哭又打滚的样子,朱明轩只是将怀里的孩子抱紧了些,“妈,明轩不在,你不用这样。”
朱母哭声一顿,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两把脸上不存在的眼泪,正待朱明轩想她还有什么招数的时候,就见朱母什么话都没有继续说,直接将桌子上的奶粉和奶瓶水杯尽数收了起来。
途中奶瓶掉在地上,硅胶材质的奶瓶在地上弹了两弹最终静了下来。
弯腰捡起,朱母恶狠狠的瞪着朱明轩,“行啊,不给钱就饿死这个赔钱货!看是你急还是我急!”
朱明轩心中一堵,只觉得喘不过气来,他妈……竟然都已经开始明目张胆的抢了吗?
他的奶不够,没了奶粉,孩子吃什么?
“妈你不能这样!”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就已经先喊了出来。
朱母冷冷一笑,将奶粉抱的更紧了些,“不能怎么样?这些都是我儿子买的,他买回来也没说是给那个小丧门星买的吧?我这么大岁数了,不需要营养吗?你既然不想不出钱,那这些我就全喝了,你跟小轩说去啊,看他信你还是信我。”
说着这些话,朱母径直出了房间。
她不信“云禾”不急。
将东西全部锁进自己房间,朱母盯着那罐奶粉气的不行,这么一小罐罐奶粉竟然要三百多块!还有这么小一点点的奶瓶,也要两百多!
怎么不去抢呢?
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喝过这么金贵的东西,她那时候的孩子谁没奶了,不就是喝口米汤吗?甚至有的家里穷的连米汤都喝不起,喝些玉米糊糊,不照样活的好好的吗?
矫情!大人孩子都矫情!
生个娃就觉得自己了不起的不行,跟谁没生过一样。
越想越气,朱母拧开奶瓶,结结实实往里面挖了好几大勺奶粉,又去饮水机那边接了开水。
用力晃了晃,由于水太烫,奶粉直接从奶嘴里喷了出来。
朱母又骂骂咧咧的嘟囔了两句,觉得温的差不多不烫嘴了,就着孩子的奶瓶用力嘬了一口。
没什么腥气的味道,入口是甜滋滋的牛奶味,朱母砸吧了砸吧嘴巴,“怪不得这么多人喝这玩意儿,一口下去都是钱。”
将一整瓶奶粉喝光,朱母没洗奶瓶,躺床上眯了起来。可她怎么睡的着?
一会儿骂跟她打麻将的三个人,一会儿又骂“云禾”抠搜,孩子奶粉钱都不愿意出。
如果她把这钱出了的话,她不就能去打大牌赢钱了吗?
都怪云禾,没错,都怪云禾。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朱明轩再也忍不住抱着孩子哭了起来。
最近他的眼窝特别浅,遇到一些小事就忍不住想哭,他一个大男人真的不想哭,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如同泛起的泉眼,眼泪疯狂的往外冒。
孩子这一觉睡的很久,醒来就该饿了,可她妈将奶粉和奶瓶全收走了。
此刻的他深感无能为力。
怎么办?要告诉云禾吗?
他好像……只有云禾能帮他了。
意识到这一点,朱明轩猛然想起,云禾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在这个家里,只有他才是她的依靠?
可是他之前怎么做的?不站到她的身边,想让她……孝敬他的父母,不要她跟他们争吵,凡事要她多忍忍。
忍。
能忍吗?
眼里又涌起一丝热意,孩子饿的直哭,朱明轩没有办法,拨通了云禾的电话。
两人关系透明,云禾跟朱明轩也知道朱母的德行,所以朱明轩直接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云禾,并表示希望云禾帮帮他。
听筒对面的云禾听完沉默良久,原主在月子里求他的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一点点小事你就非要给我打电话是吗?妈在家里伺候你还不够,你怎么这么矫情?生个孩子天天就知道哭,不是哭就是闹,你还让不让我工作了?真是烦透了!]
说完径直挂断电话。
“云禾?”朱明轩小心翼翼的开口。
他知道现在不应该让云禾帮他,毕竟他之前确实不是东西,可是事关孩子,他……他真的不想让孩子受罪。
“嗯。”云禾沉闷回应,之后便没有了下文。
“你是,不愿意吗?”朱明轩心口剧痛,但依旧问了出来。
“是,我不愿意,在我刚出院那几天,刀口痛的要命,我要想寻求安慰的时候,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云禾的话令朱明轩心口一窒,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他其实已经记不清了,但成为云禾后,这些他本不太在意的事,又如同新的记忆一般清晰的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或许是感同身受,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此刻的他想起了他对云禾说的话。
他说云禾矫情,说云禾就是记恨不让她打无痛的事,还说云禾就是被他宠坏了,别的女人都能做的事她不能做,还说云禾不配为人母,哪个孩子投胎成了她的孩子,就是一场灾难。
是,是一场灾难。
只不过云禾这个母亲当的够格,而正场灾难的来源,却是源于孩子的父亲。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