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生吃了这一鞭子,人顿时就老实了许多,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琢磨着要不要跟这伙贼寇的头子套套近乎。
谁知道彭越根本不肯搭理他,只催着队伍快走,他只能无奈地放弃,回头看向跟自己一样,被绑着双手扔在马车上的惊等人。
“惊校尉,你说他们会带我们去哪里……”
惊扭过头,不想说话。
他强撑着支起身子,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斜靠在颠簸的车厢上,用心地观察着周围的地势,这伙贼人的狡猾程度,已经超乎了他的预料之外。
仅仅是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已经变换了四次前进的路线。
此时,哪怕是他这位出身黑冰台的精锐校尉,也不觉有些迷乱,更糟糕的是,经过这几次的来回折腾,他想方设法留下的标志,全没用了,而他身上,也已经没有了可以留下标志的东西。
这让他都不由心往下沉。
哪里有精力去理会逍遥生的喋喋不休。
此事说起来,也是自己大意了,当时他听青楼上的老鸨和几位姑娘说,带走逍遥生的只是几个行脚商人,便没有在意。
对方敢强行带走逍遥生,他自然是不相信对方是什么简单的行脚商人,但对方也不过三四个人,而自己足足带了五六个兄弟,而且执刀佩剑,个个都是军中好手,这要是再不敢追上去,简直就成笑话了。
可谁曾想,刚出城不久,就一头撞进了别人埋伏。
数十个手拿强弩的盗匪,瞬间堵住所有的去路,哪怕是他这位黑冰台精锐校尉出身的,也不得不束手就擒。
开始,还想着用自己的方式,给皇长孙殿下留下什么线索,可后来才发现,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这群盗匪的手段。
如今留下的线索,已经全然无效,说不准还会干扰自家殿下的判断。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就不由有些气闷,越发懒得搭理逍遥生这个狗东西。
见惊也不愿意搭理自己,逍遥生干脆把身子斜靠在车厢壁上,老神在在地闭目养神。这伙盗匪他以前认识,为首的是这巴郡周边赫赫有名的彭越。
此人颇有智谋,这次不惜冒着惹恼皇长孙殿下的风险,也要把自己绑走,定然不会是想收了自己这条小命,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
根本不值得人家冒这么大的风险,故而,安全无虞。
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队伍在黑夜中狂奔了大半夜,终于在一处山林处停下,斜靠在车厢里的惊和逍遥生,以及同样被人绑来的几名禁军,都被人从马车上撵了下去。
惊这才发现,这处地方,好像是一处年久失修的山神庙。
像这种叫不出名字的神庙,在楚地尤其多,惊也说不上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很快,篝火就升起来。
一群人围着火堆烤火,举着树枝,烤着自己随身带的馒头和肉干。那馒头烤焦的香味儿,很快弥散开来,让饿了大半天加近乎一个晚上的逍遥生和惊等人,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偏偏这个时候,跟逍遥生有过节的王老四,还故意凑过来,一手提溜着马鞭,一手捧着肉干,在他跟前吃得吧唧吧唧作响,让他们越发觉得饥饿难耐。
就在这时,一个焦黄的馒头,凑到了他的嘴前。
逍遥生扭头一看,却发现正是巴郡这边颇有声名的盗匪头子彭越。
“我们兄弟只是求财,无意与皇长孙作对,也无意计较你昔日戏耍我手下兄弟的过往……”
说到这里,彭越举了举手中的馒头。
“不若我们打个商量如何,只要你此番乖乖配合,助我一臂之力,不搞什么幺蛾子,我不仅会礼送伱们离开,还会送你们一笔足够你们花大半辈子的财富……”
惊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蹲在逍遥生面前,和颜悦色的盗匪头子,而一直混不吝的逍遥生,脸色却一下子凝重起来。
“你想借用我师门的堪舆之术!”
逍遥生想都没想,就直接摇头拒绝。
“不可能,这种坏人阴德的事,你想都不要想!”
话没说,一把冰冷的长剑,已经抵到了他脖子上。
他脸色瞬间一变,打着哈哈道。
“当然,若是彭大当家的开口,也不是不可以,谁让我与彭大当家一见如故呢……”
彭越笑了笑,这才剑锋转动,就势割开了逍遥生身上的绳索。
“其实,我彭越也不是要坏人阴德,只是恰好有一笔意外之财,需要你师门这等点金手段罢了……”
说完,还颇为友好地冲被捆绑着的惊等人点头笑了笑。
“我这位老朋友,性子委实跳脱了些,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就只能先暂时委屈各位几日了,待得此间事了,我再摆酒,与各位请罪,当然,前提是,你们也休要再想着给那位皇长孙殿下传递什么信息……”
惊:……
他有些狐疑地看着已经重获自由的逍遥生,就这招摇撞骗的货色,竟然是精通堪舆之术的高人?
在这个时代,在人们眼中,堪舆术真的是一门比较玄奇的学问。
逍遥生虽然得了自由,但他还真不敢就此离开,你别看彭越这厮看上去笑眯眯地挺好说话,但他却深知,这货心狠手辣,自己要是敢走,他真的敢砍了惊等人。
不过,别管怎么说,他已经确定了一个事实,自己暂时没事,而且大概率事后也没事。
当然,前提是不作妖。
在这处不知名的山神庙里,短暂休整了小半夜,天色刚亮,彭越等人就再次起身了。此行,他们原本是想到巴郡这边购置些伤药,却不曾想意外地撞上了逍遥生这个精通堪舆术的大骗子。
那自然是意外之喜。
等到后来发现了逍遥生的身份,那也已经顾不得了,毕竟,一旦失去了这个机会,再想找到一个这么合适的帮手,就真的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此时,他早已经做好了,一旦得到那笔传说中的财富,便即刻带人离开的打算。
至于,皇长孙——
那么大的人物,只要自己不真的动他的人,估计他应该不会逮着自己这么一位小人物死追不放吧?
然而,他哪里知道,他心中的那位不至于逮住他死追不放的皇长孙殿下,一大早就已经点齐了兵马,坐在自己的乌云盖雪追风马上,端起了自己重达数百斤的天龙破城戟。
“众将士,随我出发!”
“万胜,万胜!”
赵郢话音未落,四下已经响起山呼海啸的应和声。
能跟着皇长孙殿下冲锋陷阵,对于绝大多数大秦的兵马而言,都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
……
就在赵郢大军出击,直扑彭越老巢的时候,江陵府府君熊心,也破天荒地发出了自己上任之后的第一个行之有效的命令。
悍然地召集起了府上的兵马!
手握长剑,发誓要捉拿大逆不道,敢当街刺杀自己这位府君大人的贼人。
就在三日之前,身为江陵府府君的前楚王孙,在自己的府门前遭遇刺杀,若不是身边护卫得力,险些被人当场取了性命。
此事,一出,整个江陵府都大为震动。
比邻而居的南郡郡守汲慕,第一时间就亲自赶到了府上,询问情况。
很快,消息便传了出去,原来是有人不忿这位前楚王孙忘记社稷覆灭之仇,投敌叛国,而且还恬不知耻地与那位大秦皇长孙出双入对,关系亲密,想要替死去的楚王清理门户!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整个的楚地,气氛顿时就有些微妙。
事实上,楚人对这位前楚王孙的情感也颇为复杂,尤其是当他为了富贵,变节投敌,还做了秦人的江陵府府君之后,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故而,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大家都没用多想,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对于南郡这边的世家豪门来讲,更是如此,他们虽然对这位向秦人卑躬屈已的前楚王孙颇为不满,但也不愿意担上刺杀前楚王孙的恶名,可若是有人出手,他们也不至于反对。
反正,就是爱咋咋地吧。
委实是这段时间,这位前楚王孙的表现,让他们有些失望。
他都对不起自己这些依然心怀故楚的旧臣!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让他们颇为失望的这位前楚王孙,已经决意举起手中的屠刀。
看着江陵府的府兵,在江陵府长史喜的带领下,顶盔掼甲,骑着骏马,杀气腾腾地鱼贯而出,不少人还以为又是如前几日那般,去追查暗中指使刺杀熊心的黑手,一直到这支队伍,悍然地包围了南郡城中实力最为强大的鬻府的时候,舆论这才瞬间哗然。
鬻姓为周文王之师鬻熊的后代,是楚国最显赫的家族之一。
哪怕是秦人统一了天下,把郢都附近都划为南郡之后,哪怕是到任的郡守和郡尉,都不得不给顾忌鬻家三分,给几分颜面。
鬻家的人也很懵。
然而,还不等鬻家的家主出来质问,这支悍然闯入家中的府兵就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屠刀。
“经核查,鬻家勾连匪类,暗藏甲兵,意图行刺江陵府君。奉府君之命,鬻家家财,尽数充公,凡鬻家嫡系血亲,尽诛杀之!”
等到鬻家家主意识到情况不对,想要召集人手,起来反抗的时候,局势已经彻底失控了。
在几乎装备到牙齿的秦军精锐冲击之下,他府上的那点护卫力量,根本不值一提,反而因此更加坐实了私藏甲兵的罪过。
一日之间,风云突变。
在南郡盘踞了数百年之久的鬻家,几乎被连根拔下,上百人被屠戮殆尽,余下之人,也悉数被充为骊山刑徒。
鬻家倒,江陵府府库,瞬间充盈!
就在举府震惊,不少人气势汹汹地想要纠结地方豪族,上门与这位前楚王孙理论的时候,江陵府的府兵,又强行撞开了斗家的大门。
斗姓出自楚国国君熊仪之子若敖,从根上讲,也算是熊心的远房血亲。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让斗家刺杀熊心的行为,变得更加合情合理。
意识到情况不妙的斗氏家主,顾不得惊怒,当即组织家中的护卫力量进行反抗。
然而,还没僵持多久,就被亲自带兵前来协助的南郡校尉,给一轮箭雨给结束了战斗。正因为这个,斗家男丁几乎被斩杀殆尽,余下的,也几乎尽数被充塞了北疆。
云上,雁北和安北三郡新立,地广人稀,别说区区的几千人,哪怕是上万人扔进去,也起不了多大的水花。
当然,至于能有多少人,能活着走到地方,那就不在熊心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很多时候,事情不在于你自己想不想做,而是在你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退路,包括熊心。
鬻家和斗家的倒台,在楚地引起了轩然大波。
也让人开始彻底地思考,自家这位前楚王孙投靠秦人,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还不等他们做出什么反应,另一件事,就瞬间引爆了楚地的舆论。
在江陵府的主持之下,下面包括南郡在内,都将成立大秦皇家慈善堂,对府下三郡之内的鳏寡孤独以及陷于极度贫困的人家进行帮扶!
身为楚地望族的鬻家和斗家,数百家积累,家族底蕴非同小可。
两户倒台,江陵府与南郡府库瞬间充盈,足以抵得上南郡十数年的赋税所入,不要说办慈善堂,就连已经在推广的免费教育和豫剧经费都足够了。
原本,很多人,还对这个消息将信将疑,但这一次,江陵府的行动极为高效,这个消息推出的当天,江陵府和南郡的官吏就全体出动,开始核查附和慈善堂帮扶的治下百姓。
而且,第二天就发出了第一批帮扶的钱粮。
楚地的百姓,哪里有过这等待遇?
一个个看着由乡老和里正亲自送到家里的钱粮,心中复杂难明。当然,也有些性子暴烈的,直接提起这些秦人的钱粮,就要扔出家门。
这些鳏寡孤独,之所以是鳏寡孤独,其中不少人,就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兄弟,又或者是儿子,就是葬送在与大秦长达十数年的征战之中。
然而,当他们的目光,看向一脸菜色的孙子,又或者是步履蹒跚的老伴的时候,又不由心中一软,默默地把粮食搬进屋里,然后,蹲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老泪纵横。
逝者已矣,总得为活着的人做一些打算啊!
大秦皇家慈善堂,就在这样一种复杂的社会情绪中,走上了正轨,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他们中的大多数,还是选择了眼前。
ps:补充前面的,后面这些不收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