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惟明和九方泽来到甲板上。他们没有离出入口太远,因为天已经黑了。在广阔的甲板上,任何光亮都会被黑暗吞噬。附近格外安静。舱室发出微弱的光亮,波涛的声音激荡起伏。
“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复杂……我以为他是闯了什么祸,逃到南国避难。”
“照这么说,许多人的动机应该不如我们以为的那样单纯。”九方泽也若有所思,“借着逃难的名义,实际上,是要挖掘南国的资源吗。”
“我怀疑他们不是第一拨人了。说不定,以前这群人中,就有不少接下了殷社的交易条件。他们四处打探信息,将可能换到钱财的情报,甚至物品提供给殷社。我早该想明白的。在异国他乡无依无靠的人,傍上他们才是最安稳的选择。”
“我记得施掌柜说过,研究所的废墟可能十分凶险。许多实验生物早就逃了出来,甚至可能与当地的原生物种繁衍生息。”
“殷社要找的就是这些。难怪从很久前起,他们就开始涉足医药行业……他们一直试图招我过去,但我拒绝了。”
“这有些奇怪。”
“怎么了?”
“看得出,你对自己家人的事十分在意。如果他们很早前就告诉你,这与你父亲的研究有关,说不定你早就答应他们了。”
莫惟明摇了摇头。
“这真的未必。因为过去的我不是这么想的。对于星徒和法器这些事,当时的我一无所知。恐怕就算他们几年前事无巨细地告诉我,我也不会有现在这么深刻的感知。果然要涉身其中,才能体会更深吗……”
“所以现在的你,答应了他们?”
“不算是。我只是接受与他们同行,可没说过要替他们做事。难道九方先生你与他们达成了某种协议?”
“也没有。只是施掌柜说,卖我一个人情,可以让殷社送我过来。但我的安全与其他各种行动,他们都不干涉,也不负责。”
“我倒是希望我也能有您这些条件……但显然是不可能的。他们会格外关注我,我要小心行事。”莫惟明不安地在光源附近踱步,“根据刚才粗略估计,有将近一半的人,都具备探索南国的条件。我担心他们会把目光放到研究所上。不知道殷社的人会不会允许他们同行。”
九方泽摇了摇头:“我看未必。毕竟我们很容易判断出,这些偷渡客都是各自为营的。他们不像是经受过殷社系统一训的样子,怎么探索,大约各凭本事。”
“未必。真正的偷渡者中,除了被收买的人之外,说不定不少人根本就经受过系统训练,只是伪装成普通偷渡者的样子。而且他们说不定也有准备好的丰富的物资。不知道以前是什么样的,但这次我在船上,九爷肯定做足了准备。”
“你是什么时候答应随行的?他们准备人手和资源,肯定要很久吧。”但九方泽很快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但正如你说的,可能每年的航行,他们都有类似的准备……而这次只是等到了你。”
“要提防的人增加了,真是麻烦。”
九方泽倒是比较乐观。
“也未必。毕竟听那个男人说,他自己本就有离开的意愿,是殷社私下问他和他的女伴是否愿意合作的……也亏你想得出随船医生这种说辞。”
“我当然不能告诉他我的真实来意,但也不能生搬硬造出太离谱的身份。否则,也会影响他对人群属性的判断。”
“照你这么说,我刚才不该回答他‘我也是’的。”九方泽无奈道,“但我不清楚还有其他什么情况,除了附和别无他法。他话太多,我差点编不下去。”
“你的说法已经很聪明了,一般人反应不过来。不过按照他话里说的,‘像我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这个说法太笼统,我们无法确定几人。唯一能肯定的是,有不少人,是带着额外任务来的。”
“他对您印象似乎不错。”
“我对他毫无印象。”莫惟明如是说,“不过他像个单纯的家伙。下船前后和他保持联系是有好处的……到时候也方便向他了解情况。”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各自望向左右两侧的海面。与其说是海面,只有一望无际的漆黑。若一个人在甲板上踱步,一定会有被混沌吞噬的感觉。宽阔、无际、孤独、充满未知。海浪的声音常伴,却看不到一丝波涛,一点浪花,只有广袤的死寂吞噬万物。
就好像每一声激浪都是一次灵魂的震荡。
他们现在灯下,就好像蛾子攀附在灯泡上。稍一松手,就会被周遭的黑暗抓走,撕扯成粉末,消融在静谧之中。
“你对你父亲的研究所了解多少?”
九方泽这么问了。他终于还是问出口。
“我几乎在那里长大,但,我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莫惟明将视线从黑暗中抽回,“我也离开了很多年。技术进步是很快的。设备,还有建筑,都在不断更替、改造。我离开时的场地,和我刚来的时候也已大相径庭。而且,估计当地人。已经把所有能涉足的地方的资源都拆走了……”
“功能规划上会发生大的板块变动吗?”
“不好说。但危险的地方始终危险,毕竟有不可控的因素在。”莫惟明承认,“安全的地方,也会变得危险。”
“可以举个例子吗?我也好有准备。”
莫惟明能猜出九方泽的意思。即使没有明说,他们也能确定,未来的两人应该是一起行动的。九方泽需要一个认路的专业人士,而莫惟明则需要一个能打的人来应对突发状况。
即使莫惟明隐隐有所预感……他们的准备,面对研究所潜在的麻烦,只是一场儿戏。经验丰富的殷社的确很专业。但二人都不能完全信任他们。虽然在游轮上,九爷和她的手下没有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可下了船谁又说得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