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殿,赵成回望了一眼高大巍峨的殿门,压下眼神中的一抹狠厉,转身向王城外走去。
来来往往的宫人和宦人,不停的对他行礼,对于这位的敬畏,所有人都记忆犹新。且不说赵雍继位之前,他就曾代为管理政事,进出王城甚至不用通禀;就说最近时日,督促太子学业,也是严厉的紧,丝毫不留一点情面。只要太子耽于玩乐,无论是太子还是身边的人,都要接受责罚。仅此一点,就足矣让人害怕三分了。
赵成板着脸,一路向赵章的宫殿行去。刚刚走到门口,就发现看到自己的两个宦人神情不对,向自己行完礼,赶紧往宫殿里跑去。赵成也不在意,依然慢慢的向里走去。转过屏风,就看见赵章穿着尚未来得及脱下的胡衣,一脸汗水,装模作样的看着手中的书简,又看了看赵成。
赵成走到赵章面前,看着这个已经面色难看的太子,拿起了旁边了戒尺。赵章知道,自己的侥幸失败了,倒也不做辩解,伸出手来。就听得大殿之内,戒尺亲吻掌心的声音响了起来。就连外面服侍的宦人都吓得哆嗦起来。
“知道错了?”
“是。”
“身为太子,耽于玩乐,实在是不成规矩。”赵成语出严厉,“我赵国虽然以武勇为重,然大王多次言说,文武不可偏废。而礼教为立国之本,也是君臣相处之道。太子若是不能够好好学习,恐怕大王那边,也是会埋怨在下约束不严。到时候,老夫自然可以接受大王发落,但是太子恐怕就不仅仅是被处罚这么简单了。”
赵章喏喏的点着头,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眼中,赵成的话有些危言耸听了,难道整个赵国,除了赵雍之外,谁还敢得罪自己?
“太子不要以为老夫多言。”赵成言辞冷淡的说道,“大王正春秋鼎盛,赵国在大王的治理下,也是国力陡升,大有和秦、齐两国并驾齐驱之势,此乃百年之盛景。相信再过几年,赵国必将成为海内唯一之诸侯。以此而言,若是太子只是个赳赳武夫,恐怕难能服众。说句僭越的话,恐怕太子之位,也不甚稳妥吧。”
赵成把话说道这个份上,赵章就是傻子,也知道该怎么做了。赶紧向赵成告罪,以后定当好好悔改,绝不再犯。
“今日朝会,大王已经决定替太子,向韩国求亲。老夫忝为主事。请太子务必以此为重,勿要贪玩任性了。想当年,大王在太子如许年纪,已经在政见上别有机杼了,太子要好好学习才是。”
“多谢教诲。”
“太子,那匹马已经藏好了,您随时可以去玩耍。”
赵成刚刚离开不久,替赵章打掩护的小宦人溜了过来,对赵章小声说道。
“先藏好吧。好好养着,等有空再去。”赵章说道,他知道今日是赵成,明日就是肥义来教导自己了,这两位都是极为严厉的先生,自己轻易可不敢开罪。只要他们的话流到赵雍耳边,赵雍二话不说就会惩罚自己,自己可得罪不起。
“对了,那个献马的人是谁来着?”
“回太子,那人叫田不礼。”
就在赵国已经准备出兵的时候,秦国的使者已经来到了邯郸。
这是赵雍第一次见到白起,对于这个杀神,他一直怀有兴趣。如今见到真人,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秦国使者魏冉、白起,参见大王。”魏冉和白起两人向着大殿之上的赵雍行礼,事实就是的讲,他们两人也听说过赵雍的一些事迹,对于这位大王,还是颇有些好感的。
“两位请起。”赵雍说道,“二位远道而来,国书寡人也已经见到了。”
“那...这件事...”魏冉古井无波,但是心里波澜起伏。
自从那日,白起带着甘茂的密令拜见樗里疾后,控制咸阳军政大权的樗里疾就深居简出,整个咸阳却陷入了紧张之中,看似平静无波的空气中,多少透露着萧杀的气氛。这在有心人眼中颇为不寻常。不过任谁也不会想到,秦王荡已经死在了宜阳前线。整个秦国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樗里疾、甘茂、白起和几个医官。
魏冉也是不久之前,樗里疾找到了自己,告诉他此事,并密令自己和白起一起,前往赵国迎接自己的外甥嬴稷回咸阳继位。
“千万要记住,此事万万不可走露了风声,否则,后果之严重,恐怕你我无法想象。”樗里疾抱住他的手,郑重的说到。
多严重?魏冉很明白,秦王荡没有孩子,嬴稷只不过是他诸多兄弟中的一个,而之所以能够被秦王荡青睐,继位大统,要么就是甘茂假传遗命,要么就是秦王荡对这位弟弟非常信赖。
为什么魏冉会觉得甘茂是假传遗命?实在是当今秦王荡虽然没有子嗣,但是还有很多兄弟,而公子稷不过是众多兄弟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如果说最有力的的王位继承者,也应该自己的同胞兄弟赢壮,并非是嬴稷。赢壮既是秦王后嫡出,又是秦王荡的兄弟,很多方面和嬴荡也颇为相似,最后却偏偏不是他继承王位,让谁去猜测,都觉得诸多疑点。
不过,既然樗里疾和甘茂都没有意见,自己这个舅舅自然也不会反对,但是...嬴稷真的能够坐稳这秦王之位吗?赵国真的会将嬴稷送回吗?
时间往前一天。
“秦王荡真的崩了。”赵雍摇摇头,“只是没想到,最后竟然遗命公子稷继位。猜不透啊。”
“这绝对不是秦王荡的遗命。”尉僚斩钉截铁的说道,就好像他亲自经历了此事一样。
“国尉慎言。”吴广赶紧阻止道,“此国书加盖了秦王印信,可是做不得假的。除非有足够的证据,否则谁能证明此事乃是假传之命呢?”
尉僚狡猾的笑道,“谁又能证明此事时真的呢?”
赵雍神色一转,“国尉的意思是...”
尉僚捻着这封国书,状若无意的说到,“根据我们的探报,秦军是在十天前才从宜阳出发,依照他们的速度,断然不会这么快到达咸阳,而从咸阳到达我邯郸,大约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尉僚分析到,“这也就是说明,至少在一个月前,秦王就已经崩逝了,而当时在他身边的,只有甘茂!”
众人顺着尉僚的话,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说明,至少甘茂和樗里疾,为了稳住局势,并没有立刻将秦王崩逝的消息散播出去。若是某所料不差,其目的和我们一样,就是担心公子稷能否担得起这秦王之位。”
“说起来,这秦王荡年少,虽然已经成婚,但是尚无子嗣,只有嫡庶兄弟数人,其中公子壮乃是其同胞兄弟,亦是秦惠文王的王后的子嗣,也和秦王荡颇有相似。只是不知为何,秦王荡没将王位传给自己的弟弟,而是要传给这个公子稷呢?”赵豹对于各国的典故都非常熟谂,这一点是其他人比不了的。
“这个倒是可以大胆猜测一番。”赵雍看着自己的大臣们左一言右一语的分析的不亦乐乎,自己也忍不住插嘴起来。“以我们现有的情报来看,秦王荡这个人虽勇武,却并非无谋。其继位之初,就知道要将相邦一职分为左相、右相两人,平衡双方的势力,以便于自己掌控。”
“与此同时,他既重用甘茂等非秦国人,提升自己的实力,来对抗樗里疾等秦国公族施加给自己的影响,又能掌控好这其中的度。仅此而言,秦王荡就并非是一个赳赳武夫。”
“之所以选择嬴稷,而非赢壮,实在是因为赢壮的优点,同样也是赢壮继位最大的弊端。”
在座诸人,只有乐毅几人明白了赵雍的意思,其余人等却陷入了沉思,不知道赵雍是什么意思。“为何赢壮的优点,又是他不能继位的缺点呢?”吴广显然属于后者。
“都说两人甚为相似,既然是相似,就并非相同。以寡人看来,赢壮勇武有余,谋断不足。以他的性格,恐怕在军务上有所建树,于治国牧民,并非上上之选。”
“这大概就是嬴荡不选择他的原因。以当前秦国的国力,秦国的君主未必需要是一个勇武之人,却一定要是一个潜力之君。这一点上,嬴稷比嬴荡更加合适。”
众人点点头,赵雍的分析的确很有道理。赵雍自己也很满意,这至少说明自己,在不断的向着一个合格的君主迈进。
“他不担心甘茂违背遗命吗?”
“公子壮是秦国庶长,本身就具有一定的人脉,甘茂这个时候去奉承他,也就是锦上添花罢了。自己这个左相,说不定会被公子壮的人顶替;公子稷则是毫无根基,自己这个时候去投效,定然事半功倍。孰轻孰重,甘茂还是很清楚的。”赵雍继续说到。
“还有一点,那就是樗里疾。”乐毅说到,“如果樗里疾反对甘茂的话,甘茂还是没戏。而现在秦国既然国书已下,说明两人已经达成了共识.....”
“哪有这么麻烦?”尉僚笑着说道,“秦王荡的遗命绝对不是让公子稷担任秦王。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支持其他公子,对秦王之位的觊觎。”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此君打的是这个主意。
“除了公子壮,公子芾也似乎可以拉拢。”乐毅身为赵国的情报主官,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公子芾?公子稷的弟弟?”赵豹看着乐毅,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据我们所知,在芈八子那里,公子芾要比公子稷更受喜爱。”乐毅说到。
“没问题。”赵雍说到,“一个混乱的秦国,可以让我们减少占领王畿时的压力,同时,我们也可以腾出手来,好好的和魏国、韩国周旋一番了。”
“那对于秦国使者,该如何回复呢?”吴广看着赵雍。
“秦国和赵国乃是世代友好之邦邻,渊源甚深。既然事关秦国大业,寡人自然是不能做那落井下石之事。只是希望公子稷回国之后,两国能够世代通好。”赵雍看着白起和魏冉,一脸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