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希带着修整完毕的赵军,开拔到了勺梁城下的时候,子期也已经嘱咐燕军整军备战,准备好进行一场厮杀了。
不约而同的,子期和赵希双双脱离自己的队伍,向着两军之间的空隙前进。赵希还是习惯性的骑着马,而子期也没有选择革车,这一仗,他同样选择骑在马上。两人行进到可以看清对方容貌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开始打量对方。但是更紧张的,是双方埋伏在车兵间隙的弓箭手,而两人的副手,都紧张的关注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希冀在出现变动的那一刻,能够先发制人。
但是两个人都习惯性的拉着缰绳,看着对方。赵希打量着子期,这是一个中年的男人,正是一个将军最黄金的时候,虽然有胡须,但是看得出时常打理,并不显得错乱。身上的皮甲裹着里面的单衣,显然就只有一层。不像自己,虽然里面裹着深衣,但是外罩皮甲的范围明显要比对方多。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燕国的骑兵,还是更加倾向于塞外胡族,而不像赵国这样,有选择的进行学习。
子期同样打量着这位年老德昭的前辈,虽然是对手,但是依然让他肃然起敬的是,即使在这个年龄,他还创造了在燕国境内连续行军六日,造成燕军近一万人伤亡的战绩。如果说这是出自一个和自己差相仿佛的将领手中,子期也就感慨一番,而面对赵希,他是真正的尊重。
“燕国将军子期,能够在此地遇上老前辈,荣幸之至。行伍之人,不能随身带酒,否则,定然要敬上将军一碗。”他是晚辈,自然要先开口。
“能够在这里和子期将军相见,赵希也是三生有幸。将军不但胆识过人,而且谋划入神,着实让老夫敬佩不已啊。”
“惭愧惭愧。”子期抱拳应道,他虽然没有贪图隐瞒司马赒功劳的意思,但是这个场合,若是说出了司马赒,就相当于暴露了自己的底牌,得不偿失了。
“毋需惭愧。将军谋划入神,能够算到老夫会原路折返,就这种谋略,也算得上当时名将了,不过,在老夫眼中,有一人不但比将军年轻,而且在用兵上的造诣,绝对超过将军。若是此次是此人前来,将军未必能够轻松埋伏到我们。”赵希捋着胡须,淡然笑道。
“哦,不知道此是何人?”子期虽然面带微笑,但是内心中竟然泛起了一阵骄傲的心,一个叫自负的debuff,开始作用于他。
赵希何等样人物,多年的戎马生涯,在这一刻化为了精明的眼光,穿透了子期虚伪的笑容,从他双手调动马匹的慌乱,到马匹不住的碎步调整中,他能够看得出,自己这一心理攻势,已经奏效了。
遂不慌不忙,继续说道:“此人虽年及弱冠,但是在排兵布阵上,就是老夫也难以望其项背,最重要的是,其人眼光之长远,谋略之莫测,用兵之神奇,皆是上上之选。实不相瞒,其人对于骑兵的理解,甚至已经远超诸子,可以独成一派了。”
子期越听,心中越是疑惑。特别是赵希提到的骑兵战法,他已经在浊鹿城下深深领教过了,不得不说,其阵法之严谨,骑兵训练和战术之奇特,特别是独立成军的战术优势,都让子期受到了震撼。他也一直觉得,现在的赵国骑兵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这次从赵希口中,知道赵国的确存在这样一个骑兵天才,他如何不想知道个明白吗?
“看来此人,颇受老将军看重啊,不知道是不是浊鹿城中那个骑兵将领?敢问其姓谁名谁?”
这一次,子期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刚才的从容,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疑虑,赵希眯着眼,决定再加一把火。
“哈哈,浊鹿城中之人,与我说之人相比,如星光欲与皓月争辉,若狸猫比之于猛虎,虽然有些形似,但是其章法神遂,却是远远不及的。更何况,浊鹿城中之人,年级虽然比之将军有些稚嫩,但是相比于我说的这位,可是还要大一点的。”
赵希的话,犹如一声平地惊雷,深深的震撼了子期。他在浊鹿城下连连败于赵国骑兵,以为浊鹿城中的骑兵将领,已经是生平仅见,没想到赵希一说,浊鹿城中的那位,才能还远不是最好的,竟然还有比他还要厉害的将领,这怎么不让子期在浊鹿城下渐渐平复的心情,又翻起了波澜呢?
在世界军事史上,东西方都因为各自不同的现实环境,诞生了两位兵圣。一位是东方兵圣孙武,其代表作就是;而几乎晚于孙武将近两千年之后,西方才诞生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兵圣,克劳塞维茨,他的,几乎是世界军事史上,唯一可以媲美的军事着作。而克劳塞维茨在中最大的贡献,就是将“精神因素”列为了影响战争的关键因素之一予以阐述,他甚至说:“在消灭敌人军队时,不能仅仅消灭敌人的物质力量,更重要的是摧毁敌人的精神力量。”“所谓战争,就是双方精神力量和物质力量通过物质力量进行的一种较量。”
赵希就是让总是过于谨慎的子期出现精神因素上的波动,虽然说斗嘴不能决定战争的胜负,但是,每一个微小因素的改变,都有可能造成战争胜负天平的倾斜。
现在,赵希就是拨动了这个天平,而子期,明显已经先失一局了。
“呵呵,若是有幸,还真是希望能够见见这位将军。”
“当然,不过,我觉得将军未必喜欢在战场上见到他。”赵希故作神秘的说道。
“哦?为何?”
“因为当您在战场上见到他的时候,也就说明,燕赵两家必然是在进行一场关乎国运的决战。因为只有他的身份,才能代表赵国完成这样的战役。”
若是说道这里,子期还不知道他说的是谁,那么这一辈子,也算活到狗身上了。心中那种惊讶,已经掩饰不住了。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了下来,因为他渐渐意识到,这可能是赵希的攻心之计,遂稍稍定了心神,缓缓言道:“将军舟车劳作,来我燕境,攻我城池,是否太过无礼了?”
“子期将军这倒打一耙的功夫,可也是令老夫领教了。明明是燕国会同中山国先攻打我浊鹿城,才有了老夫领兵攻打燕境。难道将军以为空口白牙,就能颠倒是非吗?”
“老将军,你我都是带兵之人,定然是有一说一的。我军这边攻打着浊鹿城,那边老将军就率军迂回到了我后方进攻。而且,恕我直言,浊鹿城真的是一坐危城吗?恐怕不尽然吧。为何我大军数倍于赵军,却不能攻克此城,其中的道理,想必赵将军不会名言于我吧。”
“哈哈哈,子期将军年龄不大,但是这斗嘴的本事可是一绝啊。我军北巡之际,燕军就偷袭于我,最后还要赖我等防守严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赵希大笑说道:“我君上曾有一言,不知道子期将军是否听说过?”
“愿意一听。”子期说道。
“昔年五国会葬,受阻于南长城,君上命庞葱之子庞暖带话给各国使节,言犹在耳,不妨说与将军。”赵希顿了顿,面色冷冷的说道:“朋友来了有好酒,财狼来了有长枪。”
话不投机,半句也多。知道两人已经无法再谈,遂各自拍马回归本阵,准备刺刀底下论输赢了。
“咚咚咚”的鼓声渐次响起,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即将打响,一边是久未窥测中原,实力却不容小觑的燕国,另外一边,是大破大立之后,实力尚且成谜的赵国。这场战役,注定将青史留名。
燕国的进攻套路还是很固定。车兵头阵,企图依靠冲击力突破赵军防线。两翼骑兵,随时上场,对敌军的增援部队进行骚然,确保主战场的战争平衡性。而步卒则在身后策应。
只见浩浩荡荡的车兵部队,开始呼啸着拍马而来,作为战争的主力,已经经过援军加持的赵国车兵,显得非常弱小。随时都有可能被赵国车兵冲垮。
看着燕军车兵部队的临近,多次谋划的赵希终于下达了赵军的第一个命令:车兵圆阵防御,所有弓箭手包围其中。骑兵从两翼出发,进攻对方两侧车兵。
于是,赵国的车兵迅速的动员起来,将所有的战车按照圆形布阵,马匹朝外,随时准备迎敌,外面是一圈使徒,也就是车兵的后备部队。他们将车兵包裹其中,自己扛起大盾,圆形布列一圈,等待着对方车兵的呼啸而过,心中早已默默开始祈祷自己的能够生存再来。而圆形阵的中间,就是所有的弓箭手,他们将弓箭我在手中,只要对方敢冲进射程,他们就会好不犹豫的发射弓箭。
而赵军的骑兵,则弓弦拉上,看着渐渐进入的对方车兵,以及他们早早竖起的盾牌,毫不犹豫的,将所有的箭矢,都瞄准了对方战车的马匹上。只听“铮”得一声,两翼出击的骑兵箭雨,顷刻间就宣泄在对方车兵的冲击阵容中,一时间,一些包裹不严的马匹纷纷中箭吃痛,开始不安分起来。而他们的混乱,正好给赵军骑兵带来了些许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