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之于赵,心腹之患。不图中山,赵国就不可能强大。邯郸四战之地,西有强秦,据有河西,俯瞰中原,赵国首当其冲,不可不防;东面齐国,虎视高唐,重兵盘踞,必须有人驻守,方能守住此地。”吴广沉吟一阵说道。
“另外,兵马粮草,无一不是积累之物。如今战乱频仍,百姓兵役严重,实在不宜轻启兵衅。于我所见,即使真的要攻伐中山,也应缓不应急。”身为相国,赵豹最关心的自然是后勤事务。
“所以,赵国此时要做的,交接外务,特别是周边诸国,如秦、魏、燕、齐,虽不至于结盟,但是一求不开战足矣。”肥义总结道。
“还有,之于楼烦三胡之地,也要做好防御准备。胡人性野,如果任其发展,就像义渠之于秦国,早晚成其巨患。”楼缓因为成功出使楼烦,和在之前的对答中,深受赵雍信任,在咨询了肥义的意见后,擢升为上卿,成为了新的核心成员。
赵雍听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意见,福至心灵,说道:“总而言之,六个字,‘高筑墙,广积粮’”后面三个字,暂时是用不上的。
“君上英明!”
翌日,赵雍的即位大礼在赵王城的大殿内举行。赵国的重要官员、守将,都奉命觐见朝拜新君。
文官以赵豹为首,下面依次是傅肥义、内史、司寇、左右校、行人、中尉、左右司过等人,这也是赵国以相国为首的文官体系。
武官应以大将军为首,但是赵雍考虑再三,暂时不设大将军,以吴广为国尉,暂时摄理赵国军事,其下有将军赵庄、赵渴和赵获,还有廉武、李山、李衍等都尉在列,本来庞葱虽然平邑之战没有尺寸之功,但是为了让他驻守高唐师出有名,也擢升为了将,但是他没有回城,自然也就没有在列。
值得注意的是,在高级将领里面,多数都是赵国的宗室子弟,庞葱作为唯一一个外来将领,显得特别突出。但是在中下级军官里面,多是外姓或非赵之人。
赵雍曾经就这个问题请教过鹖冠子,鹖冠子曾说,本来七国争雄,很多国家的大将军、将军一职,大都属意宗室之人,因为这些人不会发生叛乱;然而商鞅变法之后,整个秦国在军事上虽然也以宗室为主,但是很多非秦之人也加入了高级将领的行列,最突出的例子就是司马错。不可否认,秦国的强大,在很大程度上和他们的用人制度有关。
但是现在的赵雍尚未亲政,几乎无力改变现在的局势,只能先听任这种情况继续下去。
文臣武将之前,是前来观礼的魏王和魏太子嗣、韩宣惠王和太子仓,以及中山国使者。由于对方是来观礼,而非觐见,是以早早就上了殿来,位居赵雍几案之下。不过,是谁都看得出来,魏王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大殿之上,魏王与韩王昭穆而坐,这是必须的。同样的,他们的下手,太子嗣和太子仓也昭穆而坐,这也没什么问题。然而太子嗣之后,赫然坐着中山使者,虽然并非不合理,然而两者之间的恩怨,绝非一句话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
当年,魏伐中山,魏将乐羊率兵包围中山国的国都顾,中山桓公为了表达自己至死抵抗的决心,将乐羊在中山国的儿子乐舒杀掉做成了肉汤送给乐羊。乐羊显然也非善类,当着中山使者的面,将肉汤喝下,表达了自己对中山国的愤恨。
后来中山被乐羊灭国,不得不逃入太行山中,以求复国。也算是天不灭其国本,竟然让中山国复国成功,并成为了赵国的心腹大患。但是和赵国想比,与魏国的灭国之仇,更是不共戴天。是以安排座次的这位兄台,决然是喜欢看热闹的主。否则,魏太子嗣和中山使者,也不会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即将打起来了。
就当魏国和中山国正看的不顺眼的时候,殿外鼓乐齐鸣,门外响起了阵阵歌声:我将我享,维羊维牛,维天其右之。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伊嘏文王,既右飨之。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
此时,赵雍身着七章纹样的鷩冕之服,下着赤舄,上戴象征诸侯的七旒七玉冠,出现在大殿的门口,后面的跟着宦中者喜,也就是王宫的宦人总管,还有新任命的黑衣侍卫总管赵广,两人一左一右,躬身跟在赵雍身后。
众人见赵雍出现,纷纷行礼。赵豹和吴广带头,赵国文武纷纷稽首行礼,这是表示向最高国君的致意;而魏王和韩王等人,则坐等赵雍来到他们面前,行礼之后再予以还礼。然后赵雍就在喜的带领下,跪坐几案之后的坐席之上。
这一套流程下来,赵雍走的战战兢兢,唯恐出了什么岔子。后面的喜也跟着他,走起路来也是颤颤巍巍,唯恐赵雍行差踏错,失了礼仪。这大殿之上,可还有外国使者呢!
接下来,赵豹代表赵雍宣读任免令,其实和赵肃侯在位时没有很大的区别,除了楼缓成为上卿、肥义担任傅之外,几乎就是各安其位。
繁琐的礼仪过后,就开始准备酒席宴饮了。先不说这个时候的菜谱是怎样的单调和乏味,就说是美酒在前,美女在后,也抵挡不住他现在想看看魏太子嗣和中山使者难看的脸色。他觉得富丁真是个妙人,果然将他们两家放在了一起。
魏王倒是没有什么,甚至还和对面的韩王对饮微笑。而坐在他旁边的太子嗣就不同了。他一面和对面的韩国太子推杯换盏,更多的放在身边的中山国使者身上。忽然,他看见中山使者正要饮酒,灵机一动,说道;“使者且稍待,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那中山使者已经将酒举至嘴前,正要喝下,待他一制止,手一晃,酒水正好洒在衣袖之上。他没有一皱,正好呵斥。但是心想对方是魏国,还是太子,被自己这样训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压制住怒气,客客气气说道:“指教不敢,权当和太子讨论一二吧。”
太子嗣显然不会理会他这种态度,说道:“孤曾听说,齐庄公有一次坐着车子出去打猎,忽见路旁有一只小小的虫子,伸出两条臂膀似的前腿,要想来阻挡前进中的车轮。庄公问驾车的人:‘此何虫也?’驾车的人答道:‘此所谓螳螂者也。其为虫也,进而不知却,不量力而轻敌’”说完,太子嗣微微一笑,奸计得逞似得说道,“使者觉得,此螳螂如何。”
周围人听闻太子嗣说完,都面带笑容,都知道,这是太子嗣暗讽中山国是螳螂,自不量力,虽然赵国如此安排,却也坦然自若,受之无愧。
中山使者也不是傻瓜,当然听得出来太子嗣的意思,他脸色愤愤的说道,“太子可知,后来齐庄公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太子嗣微微一愣,难道这个故事,还有后半段?
“哼,”使者一挥大袖,坦然说道,“庄公曰:‘此为人而,必为天下勇武矣。’回车而避之。可见如庄公,对于这个螳螂,也是非常赞赏的。不知道在下说的有无道理。”
“呃,”太子嗣没想到这个故事竟然还没说完,自己竟然只听过前半段,一时间恼羞成怒,愤然说道:“虽然有理,但是螳螂就是螳螂,想以一己之力,抵抗马车之力,纯属找死。”说到这里,就语带威胁了。
“螳螂虽小,但是勇武非常。不惧车,不怕死,试想螳螂虽小,然如有千百万只螳螂,安能撼不动车乎?”
“螳螂就是螳螂,虽然千万只,未必能抵挡住马车驶过。大使难道忘了,当年魏国兵围中山,中山公称以死相战,结果败北进入太行山中。可不就是螳臂当车,可笑不自量吗?”
“你!”中山使者愤然的指着太子嗣,看着他嚣张大笑的样子,两家是世仇,中山使者不是省油的灯,太子嗣也是个愣头青,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焉能不斗起法来?
赵雍和肥义互相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却并不打算阻止。一时间,整个欢宴都被这一阵吵闹吸引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