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远处被围杀的童开甲已经身中数刀，见胡族开始调动，向北撤退，反而来了精神。
“缠住他们……杀！”
这时候不用顾虑什么，既然胡族敢放弃优势撤退，那就表明他们不得不撤走，不会为了掉队的三两千骑军冒风险再战。
童开甲直觉敏锐，果断下令，不可懈怠，继续追杀！
这时候尾随追杀，反而是扩大战果之时。
周军骑军也已经杀红了眼，在方才突围中残存下来的人血性大发，不断围杀来不及脱离战斗撤退的胡族骑军。
当然胡族也不是刀俎鱼肉，稍稍追杀一阵后就被断后的胡族挡住。
疲惫不堪的周军停了下来。
童开甲一口气放松后，忍着伤痛回首望去，身后跟随的数营禁军骑军，已经只剩数百人了……比起陇右骑军和荆襄骑军来，伤亡比大得多。
这其中一来是因为禁军战力确实弱不少，二来是因为童开甲拉仇恨有点猛。
陇右骑军和荆襄骑军算下来还剩七千余人。
周军这支奔袭的两万余人的骑军，总共剩下将将八千人……
其中还有千余人受伤不轻。
放眼看去，遍地狼藉，尸横遍野，胡族、周军骑士残肢断体相互交错铺陈在草原上。
饶是童开甲身经百战，此时也是眼中朦胧，惨象不忍直视。
不远处韦昭蹲在地上，心头沉重。
停下来之后，闻着四处的血腥味，不禁呕吐出来。
借着童开甲的掩护，他倒是没受伤，但坐下战马在最后追击胡族的时候，筋疲力竭，被胡族一锤砸中，当即扑倒在地，韦昭因此滚落在地，受了些擦伤。
此时韦昭用力呕吐，痛哭失声，不想去看这遍地残尸。
许多同袍被胡族弩箭射得身前血洞，还有不少人被刺翻落马，被铁蹄踏碎，也有的人脑袋被铁锤砸中，七窍流血……
而虎翼营被他带出来的一百多骑中，剩下的也就三十多人。
屁股，就是韦昭亲卫袁球在左侧为韦昭挡了一箭，摔落马下，被踩得血肉模糊，已经认不出人的模样了。
老赵，赵大山身中数刀，在韦昭侧后方被胡族骑将一锤砸碎天灵盖。
俊俊，段俊用的一手好刀法，在最后随着韦昭冲阵追击之时，被断后的胡族骑将一刀斩断右臂，随后坠落马下，重伤身死。
也就猴子侯子山比较机灵，除了背部被砍中一刀，活了下来。
韦昭不愿去想。
方才在万马军中，他来不及去看，来不及去想，来不及哭喊……
但此时胡族退去，莫名的悲伤瞬间袭来，让他忍不住哭出声来。
这便是战场吗？
韦昭来到这个世界几个月来所见都是世家高门惬意奢华，即便进到虎翼营也都在京城太平之地，后来随军剿匪……冯家寨那仗根本就没用什么力气。
直到此时，韦昭才明白，战前训练的多刻苦，骑射功夫多么熟练，在战场上都不够用。
在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人，就算你军纪再严明，训练再艰苦，也比不上。
远处雷雄走到韦昭身边，递出水囊。
韦昭抬头接过，狠狠地灌了一口水，咕咚一声。
“雷鸣山上跟来的兄弟……”
雷雄说道：“这次来了四十五人……还有十八人。”
韦昭点点头，雷鸣山上的人伤亡比虎翼营其它都的人伤亡要小一些，毕竟是山匪中的精锐了……
“陈振和盖从化呢？”
“老陈受了点伤，问题不大，盖从化没事。”
韦昭又喝了两口水，站起身来：“走，看看兄弟们，收敛一下吧。”
雷雄和侯子山跟着去各处帮忙。
此时豹韬卫已经逐渐靠近此处，很快和赵秀、童开甲等人接上头。
旌旗飘扬，铠甲鲜明，豹韬卫！
当吕绍宗所部出现在赵秀、童开甲众人眼中的时候，瞬间让他们吃了一惊。
这是皇城禁军豹韬卫！
他们先前对豹韬卫北上的消息一无所知，此时见到豹韬卫也是禁军将领童开甲一眼认出。
吕绍宗策马走到赵秀等人面前，翻身下马，躬身施礼：“我来晚了！”
童开甲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们豹韬卫出现得倒还算及时，不过豹韬卫到底怎么回事？”
童开甲移开话题问，豹韬卫来晚没来晚已经不是重点了。
此时众将实际上还处于懵然之中。
先是被胡族主力围困，后是见到豹韬卫出现。
吕绍宗看向诸将：“豹韬卫是奉卫公将令，从西面迂回袭击永丰城，策应你们的，我就是在拿下永丰城之后发现不对劲，才接应过来的。”
吕绍宗的话刚说完，左一渐冷哼一声：“策应我们……还是说拿我们这支骑军做诱饵？”
这一声落入众将耳中，一个个都默然起来，吕绍宗则是脸色不自然起来，看向左一渐：“左统领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在怀疑卫公出卖你们？荒谬！”
肯定是有人出卖了东路奔袭骑军，但说是卫仙洲，在场众人都是不相信的。
不过此时东路军被卖，而且他们还不知道豹韬卫存在，给豹韬卫吸引了胡族主力，当然也有些不自在。
毕竟躺在这里的上万骑军就在不远处。
赵秀、魏长平、童开甲、左一渐……谁心里没气？
赵秀开口说道：“左统领言语过分了！卫公没道理这么做的，此事不必再纠结，等回去了自然能查得明白！”
实际上不出卖他们，战果可能更大。
怀疑卫仙洲确实有些难以理解，众人也不再说什么，左一渐也默然不语。
随后诸将分工处理战场，将阵亡将士尸骸收葬，在此地休整一日，次日返回夏州城。
至于胡族，暂时不必担心。
周军伤亡很重，胡族也不少，在杀虎口外胡族骑军就是损失了一万多，再加上后续追杀和永丰城中，今日胡族战死过两万。
还有数十大将被斩杀，突勒也是元气大伤。
此地聚集着豹韬卫九千多精锐骑军和陇右骑军、荆襄骑军、禁军骑军，加起来还有一万七千余人。
忙碌一晚，匆匆收敛了阵亡将士尸骸之后。
翌日，周军众军合一，豹韬卫前锋开路，踏上返回归路。
杀虎口外重新归于寂静，遍地尸骸基本被清理了一番。
但仍旧有不少稀碎血肉，残肢留存在草丛中，在山野间，在泥泞中。
这里的冲天血腥气，怕是一两个月也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