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下，电脑屏幕发出的亮光微弱地打在男人的脸上，从那张晦暗不明的面孔上依稀能辨认出他略带着兴奋挑起的眉毛，以及因高兴而不断上扬的嘴角。
“成功了！”他压低声音，努力不让自己的兴奋惊扰这夜色中休息的人，“公式计算完成，我已经找到了可以替代神之金属启动崩塌的方法！”
“是吗？”
房间的阴影里，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摇晃着酒杯，暗红色的液体微微晃动，不知道是红酒还是鲜血。
“恭喜你。”他举杯喝了一口，淡淡地说。
“你应该恭喜首领。”莓谷摩说，“话说回来爱德华你为什么穿成这样？还有你到底喝的是什么，我记得你不喝红酒吧？”
“想也知道是血啊，我是吸血鬼，不喝这个喝什么？”爱德华撇撇嘴，“至于为什么穿成这样，是蝠要求的，她说今天是伊比多的头七。”
“头七？”莓谷摩愣了一瞬间，“那是什么说法？”
“帝都人的说法。”蝠突然身穿一袭黑色礼裙出现在房间内，“帝都人认为，死去之人的魂魄会在第七天回到家里，这种时候需要给她准备一顿饭，或者赶快睡觉，否则会影响她投胎转世。”
“很浪漫的说法。”兰丸拍手称赞。
“呃……”莓谷摩只感觉后背一阵发凉，“那你们现在是……在给伊比多准备晚餐吗？”
“倒是不至于那么阴森，只是蝠说要有点仪式感，于是都让我们换上了黑色的衣服。”兰丸伸出他的机械手臂，“这是你的那件。”
“……谢谢。”莓谷摩呆滞地接了过来，“其实我今天本来就穿了黑色……”
“砰！”
窗户毫无预兆地被人打碎，莓谷摩还没来得及穿上衣服就反应迅速地在空中写出代码“stop”，所有朝他飞溅的玻璃碎片全都在同一时刻停顿在半空。月光下，这位不速之客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莓谷摩原本以为真是蝠所说的伊比多还魂，但细细看了看，这人的轮廓他很熟悉，并且刚见过。
“竟然能找到这里来，还真是厉害。”兰丸拍手称赞，“不过，对一位神明使用厉害这种词是不是不太礼貌？这应该是莓谷计算之中的结果。”
“身为一个机器人，却喜欢在人类的梦境中四处乱窜，是不是有些越界了呢？”林亦飘单手凝聚出一把水墨直刀，缓步走上前，“说起来，我还需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一幕幕血流成河的梦境消磨了我的耐心，说不定我到现在还活在惊恐之中。”
“不客气。”兰丸躬身行礼。
“你来这里做什么？”爱德华翻过沙发，像猎犬一样警惕地注视着缓缓走过来的敌人。
“只是恰好听说，能够无视神之金属空缺强行启动崩塌的方法被找到了，过来看一看而已。”林亦飘的身影一瞬间穿过爱德华，“这么紧张做什么？之前对阵池沼老师的时候，你不是表现得松弛又自信吗？”
爱德华喉结滚动，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林亦飘的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他甚至都没感受到刀身上泛着的寒意，连痛觉神经都还没建立起痛感，血就先顺着脖子流了下来。
然后，他身后的高级皮质沙发在一瞬间遍布刀痕。
“……好强的压迫感。”莓谷摩小声嘀咕。
他已经和学院大赛那时候的林亦飘完全不一样了，无论是眼神，实力，还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那种气质。原来他的眼中总是写满了忿忿不平，小小一双眼永远都充满着少年意气，是非成败，爱恨情仇，好像都与他无关。他用自己偏执的我行我素书写着一切，绝对的自信，亦或者君王纵横天下的豪气。
可现在这些都没有了，他像一具空壳，是被装满了力量的容器，他的眼神空洞，没有了往日身为人的情绪变化，有的只是不断暗下去的瞳孔，不知道凝望着什么。
从前他给人的压迫感是源自于那份爆棚的自信，而如今竟然是因为失去了它……多么讽刺。
“所以你是打算杀了我们吗？”蝠面无表情地开口，“如今的你可以轻松做到这一点，但与之对应的，你什么也不会得……”
“我没那么说，女士，请不要妄自揣测我的想法。”林亦飘打断她的主观臆断，“我消化了整个世界所有的记忆，这份庞大的信息让我的大脑时刻处于过载状态，因此我不会很清醒。但与之相对的我也获得了一些好处，比如能和与我共享一个身体的空间主共享一些记忆，例如……有关于你们首领的记忆。”
闻言，四人均是一惊。
“虽然你们一直试图营造出首领很神秘首领很强大这样的人设，但在我看来，他并不是真正掌控一切的人。”林亦飘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没有那么强大，所以请告诉我，当初那个在樱雪引发了第二次连环爆炸的钟小楼，到底是谁？”
“我们不知道。”蝠的语气云淡风轻。
“是吗？”林亦飘一个闪身就到了她身侧，“蝠小姐，现在的我拥有随意读取他人大脑的能力，你要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任。”
“那你可以读取了。”蝠闭上眼睛。
见状，林亦飘并未行动，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瞬移到了莓谷摩身后。他转身，语气淡然地说：“看来你们也被蒙在鼓里，算我多嘴告诫你们一句，小心你们的首领，他才有可能是欺骗你们的那个人。”
“如果是首领大人的话，被骗也心甘情愿。”爱德华说。
“还真是忠诚。”林亦飘浅浅一笑，“难怪宠物狗总是活得无忧无虑呢。”
随后，他消失在月色之下。
“这是什么意思？”爱德华惊魂未定，“首领骗了我们？这不可能吧？”
“但……从他的话里判断，首领确实没有引发瞬间爆炸的实力。”莓谷摩头脑清醒，“可这和首领欺骗我们毫无联系。”
蝠沉默，一言不发，兰丸同样缄默不语。
“林学长，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虫洞里，月神崎看向提刀回来的林亦飘，水墨在他手中消散，他原本淡漠无情的脸也恢复了一些温度，透露出往日林亦飘的模样。
“一些准备工作罢了。”林亦飘说，“这场闹剧，就快结束了。”
“学院的各位都平安无事么？”
“无法确认，水无月的加密措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全面，樱雪分部说不定已经逃往了地下。”林亦飘蹙眉，“毕竟只有那里能最大程度地远离感知。”
“连神明也无法感知到么？”月神崎喃喃道。
“神不是万能的，月神。神也是历尽千辛万苦才从人走上去的产物，不必那么纠结这个称呼。”林亦飘随手抓出一瓶水丢给他，“现在的我甚至都没有适应这种变化。”
“等到一切结束之后，你想去做什么？”
月神崎猛灌一大口水，心情莫名变得很畅快。
“一切都结束么？”林亦飘忽然笑了，“月神，如果痛苦的记忆从所有人的大脑中消失，而要在此之上建立新世界，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认为，这是一个没有经历过灾变的世界？”
月神崎思索一番，点了点头。
“我要做的就是那样的事。”林亦飘深吸一口气，“至于代价，我没有考虑过，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做到，要在新世界的人类基因里，抹消掉使用天赋引发战争这个想法。”
月神崎一下子震惊得说不出话。
“那样的话……你会死吗？”
“也许会吧。”林亦飘笑笑，“但没有办法了，当你发现抹消痛苦最好的方法只有忘记它的时候，你也会懂我现在的感受的。”
虫洞安静地流转，林亦飘背向月神崎，努力不让自己眼底快要露馅的情绪溢出来，身体里那份已经被潜藏起来的温情乍一刻的涌现，猛地想起好久之前，在教学楼前面的雪地上堆雪人。
只是那个时候好像还有什么人在身边，记忆里，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在旁边陪着他欢笑打闹，但他不记得了。
到底是什么人呢？
“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月神崎望向他，眼神真挚，一如既往。
“月神一族的力量属于月亮，从某种意义上说，与世界历史中的本源有关，所以我需要解析你的能量构造。”林亦飘说，“这个过程不会很长，也不会很痛苦，你可以放心。”
“我不在乎那些。”月神崎摆摆手，“但林学长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不能再伤害阿海他们。”
林亦飘点点头：“嗯，还有吗？”
“还有就是……你一定要建立起让所有人都幸福的世界。”
“幸福可不是建立在欺瞒上的。”林亦飘忽然笑了，“时至今日你还是不打算告诉他们吗？虽然只要了解过辉月这种天赋就能知道，但多少还是由你亲口说出来会好一点吧？”
月神崎一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第一天见到你，你介绍自己的天赋是辉月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林亦飘说，“不说这个了，我们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