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风暴席卷着太云，这座气势恢宏的世界第二学院在雷霆与火焰，怒涛与狂风的改造下化作一片狼藉。能量翻涌着，似乎要把天地都掀翻过来。
“你就这样看着么，不做些什么？”
隔绝的空间内，林亦飘静静地与水无月二人组对峙着，他们就这样僵持，任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无所谓。”林亦飘从分身那里接收到信息，“反正我失去得已经够多了。”
“你知道吗？一个人在说谎的时候眼睛会不自觉地向下看，我必须提醒你一句，你不是一个擅长掩饰内心的人。”蝠的声音不轻不重，“那张脸是你最好的信息表。”
“浪费口舌并不会对你打破当前的困局有所帮助。”林亦飘毫不示弱，“我们的目标都是现世虫洞，如果那就是轨迹上的一环，而我必然要踏上这条轨迹的话，牺牲对我来说就显得无所谓了。”
“即使这个地方承载了你所有的美好回忆？”
林亦飘一顿，他想了想，轻轻地点点头。
蝠叹了口气：“你还真够大义凛然的，是我失算了。”
大义凛然吗？这可真是个洒脱的词，但越是洒脱就越不适合来形容他，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拿的起放的下的人。
好不容易将珍视的东西捧在手心，命运却要将它撕扯着剥夺，任谁都无法接受。
可是他只能看着慕枫转身跳入风暴。
“月神！”
杨心正林扛着东方云一路狂奔到了学生会办公楼前的广场，月神崎早已带着学生会的成员在这里等候。再过两分钟，风暴就会袭击这里，他们必须在那之前做出应对。
“人员差不多疏散完毕了吧。”杨心正林放下扛在肩上的东方云。
“全都已经转移了。”月神崎闪烁着金色的瞳孔，“慕枫学长和守星学长呢？”
“在这。”
张守星突兀地出现吓了众人一跳，他脸上挂着前所未见的严肃表情，身旁站着的是木讷的陆良海。众人还没来得及和他打一声招呼，张守星就抢先一步开口道：“阿飘已经赶回来了，我们必须快速撤离。”
“那林学长怎么办？”月神崎问。
“你不需要担心他，按照计划执行就是不给他添麻烦了。”张守星拍拍他，“良海，正林，拜托你们在前面开路。东方，把视觉共享给大家。”
“好的。”
来不及忖度言简意赅中蕴含的危险意味，东方云的视觉共享便在每个人身上接连开启。在全新的视觉神经中，每个人都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他正操控着磅礴的水墨，与汹涌澎湃追杀着他们的能量风暴对抗着。
“那是分身。”张守星解释，“快走。”
他释放出星之守护加在每个人身上，生死攸关的时刻容不得半点马虎。星眼的视觉系统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开阔，也许是因为以前他从没注意到，也有可能是因为以前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而现在，他就站在生与死的悬崖上，一个转身也许就要跳下去了。
“松间，把我们托起来，拜托了！”张守星大喊，“地面开始崩塌了！”
“好！”
松间风咬牙，平地掀起万丈狂风将他们高举上天空。此一刻的情景仿佛真是电影里的末日来临，所有人都像提线木偶一样飞了起来。张守星的视线越过即将成为废墟的高楼，望向远方。
没有路。
“我有一种预感，今天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叶静语忍不住说。
“就算要死也不能现在死吧！”张守星咬牙，“死在上升的狂风中，这死法太诡异了。”
而且，如果就这么死了，那么之前所建立起来的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说实话，其实我很不想动用苏恒的最后方案。”张守星看向学院深处的假山休闲地带，“但现在看来不得不用了。”
“往那边走。”
苏恒给出的那个方案与其说是个方案，倒不如说是最后通牒。他在写下计划的当初就嘱咐过他们，一定要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再把他想起来，然后他就人间蒸发了，同他的出现一样诡异。他像鬼一样突然地在某一天出现在太云视野中，随后突然又消失，任何人都不知道他的来历，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会出现在他们的脑海中。
为什么？
他是谁，没有人思考这个问题，现在也没空思考这个问题。
“我来开路。”
汹涌澎湃的水墨在一瞬间铺成了众人脚下的路，因上升而悬起的心稍稍落下。张守星望向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追过来的林亦飘分身，大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分身的力量不够阻拦后面那些东西，倒不如帮着你们一起跑路。”分身回应道，“我能做的事情不多，空间太紊乱了，连瞬移都没办法保证落点。只能尽力帮你们逃出学院范围内了！”
“注意交界线！”月神崎大喊道，“我们得往帝都那边走！樱雪方向全是大海！”
“轰！”
还没来得及确定方向，整个地面就开始向下塌陷，所有的能量洪流在此一刻急转直下，一并朝着下方倾倒。地面散发出巨大的引力，分身林亦飘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将所能操控的水墨全部稳定，并对着松间风大喊道：“快！”
松间风咬牙，双手仿佛托起千斤重物般沉重，这在平日里他甚至都不需要皱眉的元素量，此刻让他几乎血管都要崩开！
所有人的神经都在此刻紧绷到了极点。
霎时，地底之下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引力，水墨与狂风再也支撑不住，连同几人的身影一并落入下方的漩涡之中！
分身林亦飘使出最后的力气将水墨包裹在每个人身上，随后闭上眼睛，静静期待着下一秒的来临。
“最后还是没能用上那个方案啊。”
这是他们坠入深渊前听到张守星说的最后一句话，语气遗憾又庆幸。
“啪。”
与分身的连接中断，林亦飘脸上露出一丝小小的不耐，而这一抹情绪正好被蝠捕捉到。
“看来你的分身失手了呢。”她不冷不热地出声。
“嗯，预料之中的结果。”
“你好像不难过。”
“为什么要难过？”林亦飘笑了，“我相信那小子的能力。”
“那小子……”蝠心下一凉，“那并不是你的分身？”
“呵呵，才反应过来么……”
眼前的林亦飘像是换了一个人，原先尚有善良留存的气质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眼中涌动着疯狂的疯子。
“因为我把我亲爱的弟弟从身体里分裂出去了。”他取出一副黑框眼镜戴上，“你让我有些失望啊，蝠，我没想到你的反应比伊比多还要慢。”
“意识分裂……没想到你会做到这一步，是我低估你了。”蝠恢复平静，“可是，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重要，重要的是，弟弟他可以长大。”
这算什么回答？蝠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如果我弟弟顺利长大成人的话，一定和他一样吧，和他一样脆弱，也和他一样坚强。”
他仰起头，微弱的风吹过，吹起他额前的几缕发。
“但好像，人都喜欢做没有结果的假设。”
“有言在先，水无月。”黑框眼镜抬眼，“我没兴趣和你们作对，现世虫洞的事情我早就了然于心，我想要改变的只有这个世界。”
“还有……我的弟弟。”
蝠不动声色：“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片土地有我怀念的气息。”黑框眼镜无视他的问题，“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这里春暖夏凉，秋收冬藏，一切都很祥和很美好。只可惜，没过多久就被外来者的战火所摧毁了。”
“于是我留下现世虫洞，就把它留在我最爱的土地上。”
“现世虫洞？你是……”
蝠刚想说出那个名字，黑框眼镜却在身后展开洞口，身体缓缓落入其中。
他消失在蝠的视野中。
空间结界仍没有解除，蝠晃了晃身旁已经被吓得脸颊毫无血色的伊比多，低吼道：“伊比多，快醒醒。”
“是……是他杀了妈妈……我闻出来了……就是那个人的味道。”伊比多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指向黑框眼镜消失的地方，“就是他……绝对是他……错不了！”
“你在说什么？你的母亲不是死于皇室内乱么？”蝠满脸疑惑。
“不是的……那天……那天……所有人都死了……是他杀了所有人……是他杀的！”
“喂，伊比多，看着我。”蝠捏住伊比多的肩膀，眼睛直视着她，“他是谁？他又杀了谁？”
我叫伊比多·蕾·列克塞，蕾是我母亲的姓氏，一个可悲的姓氏，来自于布瑞提絮的旧贵族。
这段话蝠到今天都还记着，那是伊比多刚进入组织时做的自我介绍。那时候面前这个已经浑身颤抖甚至无法站立的女孩就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转着眼珠，不像人类，更像只野兽误入陌生的领地一样观察着周遭。
“又是个麻烦人物。”爱德华打了个哈欠。
“你好，我是兰丸，是组织里唯一一个非人类，还请多指教了。”
伊比多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落在了站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蝠身上，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那模样仿佛是要偷什么东西。
然后她站定，像小猫一样伸出爪子，说：“你好，我是伊比多。”
“看上去这孩子很喜欢你呢，蝠。”
首领先生站在一旁，眼中满是对这孩子的宠溺。
蝠默不作声，只是朝着她点了点头，出于礼貌她轻轻握住伊比多的手晃了两下，表示招呼。
同伴，对于蝠来说可有可无，她过去害死了不少人，今后也一定会，因此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才是首要任务。
首领先生常说，水无月是一个整体，我们要像一家人一样互相关心彼此。蝠总不能理解这话的意思。
同伴……只是同伴而已，为什么能成为家人？
“呕……”
回忆涌上心头，伊比多胃里一阵泛酸，将今天吃的饭一股脑吐了出来。蝠伸手接住她的狼狈，她就那样落落大方地跌入蝠的怀里，一切都恰到好处。
然后她就晕了过去。
“睡吧。”蝠用天赋将她的呕吐物打扫干净，“像你小时候那样。”
她轻轻拍着伊比多的后背，就像母亲一样，哄着小野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