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李道云倒是没想到这话这么快就应验到了自己的身上。
老太爷一辈子赶过驴骑过马,蹬过自行车跨过边三轮,在李宪发家之后也坐过小轿车,乘了大飞机。
可是这一辈子偏偏就从来没坐过船!
从深市到港城,短短的一段水路,可是把老太爷给弄晕了。
虽然想着之前笑话过自己的二狗师弟,现在要是自己吐的呴噶不太体面强忍着没喷,但是一路下来,老太爷也是脸色煞白。直到上了码头还脚步虚浮,得李宪扶着才能站稳。
太难受,老太爷也顾不得和自己师弟拌嘴,只是在李宪的搀扶下,到了码头边儿人潮汹涌的大市场边,不理释能的奚落嘲笑,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呀我的妈呀,这可要了亲命了!孙儿啊,回去咱坐飞机成吗?这飘飘悠悠的,可晕死老子啦。早知道这旅游这么累,说啥老子也不来啊……嗯哼哼~~~”
看着老太爷难受的出了哼哼调儿,李宪紧忙拿了水递过去。老太爷灌了半瓶子,又漱了漱口,将嘴里一口水吐在了地上。
喝了水,李道云总算是好受了些,将人来人往,到处都在兜售着vcd和各种碟带,各式服装和bp机等物件的码头打量一遍,眼神里总算有了些神采。
“哎呀呀,这就是传说中的港城?瞅着也不咋地嘛!你瞅瞅,这乱糟糟的,也没有个联防队梳理梳理,还不顶咱冰城呢嘛!”
老太爷这几年专注电视,对于港城的印象,几乎都是高耸入云的大厦和穿梭不息的车龙。
很明显,乱糟糟的码头没入他的眼。
一旁,对李宪的计划已经严重失望的严时琳不禁撇了撇嘴,“少见多怪。冰城怎么能跟这里比?这码头都是穷人呆的地方,好地方得往里走才能看见呢。您老要是想看,那得往中环,浅水湾,西贡,那才是港城的好地方!不是我讲大话啊,整个中国,也找不出像港城这么繁华富足的地方。”
嗯,作为一个港城人士,对于李道云这进了城的土包子,严时琳觉得自己有必要维护一下自己的家乡。
李道云嘿嘿一笑,虽然难受,但是因为没忘了杠一句,“闺女,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马上就97了,这港城也是中国,咋个能说整中国都找不出?”
被老太爷怼了一下,严时琳鼓了腮帮子,“这、这不是还没到九七呢嘛!港督府上飘的还是大英的国旗呢、”
“好了好了。”见老太爷和严时琳莫名其妙的杠上了,李宪连忙摆了摆手。
本来李道云和释能二人诓到港城来李宪心里就已经很愧疚了,立刻让木头桩子一样跟在几人后面,一路上没说过两句话的王铁军去打的士过来码头这里。
马上就要四月份,天上的日头大得很,码头上人多又杂。94年,经过十多年的交流,周边口岸城市和港城的来往已经相当紧密。就如同很多港片里面所描述的那样,现在整个港城的人们对于回归,就像是一个自出生起从未回过家的游子,在见到家门刹那的复杂。
期盼之中,又带着一丝丝的迷惘。
不过这并不耽误交汇之地的繁华。
二十年的改革开放,让港城人见识到了内地这个无比广阔的市场。而内陆沿海城市,也领会到了亚洲四小龙中东方之珠的魅力。
码头港口就简直如同港城和大陆这么多年来互通之下的浮世绘;
用夹生的普通话吆喝着bp机大哥大的水货小贩。
在市场之中或成群结队带着旅游团统一发放的红帽子,或扛着大包,来往于已经摸得无比熟悉档口的倒爷小贩。
见人就偷偷摸摸贴上去问需不需要外汇,如果你说不需要,就会问你有没有外汇的打桩模子。
蹲在人群之外,紧紧盯着内陆游客或者商贩皮包的混混。
两两成双,皮鞋和腰间武装带擦得锃亮,却更加在意明天马赛买哪个,而不是街上治安的英警……
看着这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热闹,李道云手搭凉棚,眯起了眼睛。
他不得不承认,“这么看起来,港城是比冰城热闹那么一点。这功夫,在冰城大街上都看不到几个人。看来要说富,要说做买卖,还得是这儿。有人气儿啊!”
见老太爷夸,严时琳很高兴,“系啊系啊、”
正当小骗子想借着这根杆子,跟来台也好好的讲一讲港城有多么繁华,历史有多么辉煌的时候,一旁市场上一阵喧哗却传了出来。
只见一个穿着灰色西装职员打扮,四十多岁模样,脑袋上已经半秃了的男子拎着个硕大的旅行包,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急速向码头奔跑而来。在他之后,一群穿着各色牛仔裤运动服,手里拎着管子砖头的人紧追不舍!
那男子或许是因为手里的东西太重体力不济,身上的西装已经奔汗水打湿。眼见着后面那些人叫骂着要追上自己,情急之下直接将手里的旅行包奋力向后扔去。
看样子他本打算用那硕大的包裹为自己拖住一时片刻,可是没成想包裹脱手,冷不防失去重心。
垮嚓、
包没砸到追兵,倒是将自己闪了个大跟头、
这一下,后面的人抓住机会蜂拥而上,立刻将男子按在了地上。
“呸!我丢!你个死扑街!吾让你跑!吾让你跑!”
为首的一个手上纹有纹身的年轻人累得不轻,见人已经控制住,也不顾那男人求饶,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便直接上了脚!
领头的动了手,其他追兵在喘匀了气儿之后,也纷纷朝着捂住面首在地上滚来滚去的男人一通拳打脚踢。
“唔!”
这头的喧嚣,立刻引起了周围英警的注意,随着一阵急促的哨音,两个正捧着赌马杂志的英警连忙跑了过来。
听到了哨子,那几个年轻人也没惊慌,又对地上连滚带爬的男人踢了几脚才堪堪停手。
见地上那男人已经被踢打的鼻血长流,满面伤痕,为首那年轻人又吐了口唾沫,“欠钱不还,跑去大陆哈?扑街!你以为你能躲得掉?连本带利三十五万,下个礼拜不还清,等着给你老婆收尸吧!”
听到这个,那男人崩溃了。
在那些催债的人迅速离去之后,不顾地面上泥土和污秽,狠狠将脸埋在了地上。
闷而懊悔的哭声,在周围人的指点之中显得格外凄凉。
人群之外,目睹了全程的李道云瞪大了眼睛。
“青天白日,这还有没有王法啦?”
李宪嘶了口气,这景象他不是第一次见,“爷,这好像是欠了高利贷,让人给安排了。”
说到这儿,他回身看了看严时琳,“对了,之前你欠人的高利贷,都还了吧?”
正在这时,一台出租车停到了三人面前,副驾驶上的王铁军闪身下来,帮着二老将行李搬到了后备箱之内。
“安啦!在去内地之前,我都已经搞掂啦!”
严时琳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很僵硬,不过马上,她就拍了拍自己日渐雄伟起来的胸脯,一面帮李宪拉开车门,一面说到。
在李宪三人都上了车后,严时琳飞快的瞥了眼身后那趴在泥土之中恸哭的男人,似是心有余悸。
“坐满了,你们你们走先,我去再找个的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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