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露睁开了眼睛。
“你终于醒了。”圣普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下祂才发现自己是靠在一棵树上的。
祂感觉到自己头有些晕，使劲摇了摇头之后隐隐约约想起来些什么，突然感觉到一阵恐惧。
“你身上有很多伤，我灵魂受损了只能治好一半，剩下的得慢慢修养。”圣普斯叹了一口气，看上去就很累，“你还有什么记忆吗？”
“我不是自愿被控制的！我一直在努力挣脱，但是没有做到......”华露的声音越来越小声，显然十分自责。
“放心，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圣普斯叹了口气，之前和黑盗婪的交手让祂知道了黑盗婪有多强大，是远比怨怒灵还要可怕的存在，所以华露被控制也是情理之内的事情了，“只是你还记得被控制的时候黑盗婪让你做了什么吗？”
华露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缓缓摇了摇头：“没什么记忆，我就隐约记得祂问过我是谁在消灭傀儡，后来又说要去找枫苑棂祂们......再后来就是有一些和你们战斗时的记忆......”
说着说着祂的声音又小了下去，祂还是十分自责，祂已经感觉到了，正是自己带着黑盗婪去找了枫苑棂她们，而且还顺便连带上了寒烨，差点让寒烨出事。
圣普斯知道自己不太会安慰别的生物，于是在沉默了一下之后，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道：“没事，反正战斗没有伤亡，就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
“但是你灵魂不是受损了吗？”华露小声嘟囔道，语气里透露出关心。
“这个啊。”圣普斯依然保持着祂的微笑然后摆了摆手，“这个没问题的，灵魂受损了而已嘛，别忘了我是创世者，不会出太大问题的，大不了重生就行。”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华露知道灵魂被直接转换成法力的滋味肯定不好受，不过祂并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点了点头：“嗯。”
随后祂才突然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太对劲：“等等，枫苑棂她们呢？！”
“放心，已经把她们安顿好了，放在那边那个石头屋里面了。”圣普斯马上回答道，“没事的，那个地方的傀儡已经全部清理完了。”
然后，还不等华露说什么，圣普斯吸了一口气之后又继续往下说道：“那么接下来，该是你回家了，我还有些事想要问问你来着。”
华露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等祂回答了“嗯”并且刚想要打开空间门的同时，祂和圣普斯已经坐到自家沙发上了。
创世者的空间跳跃能力果然不是正常生物能比的——虽然帕朗沙并不经常这么带着祂空间传送，所以对此祂并不是很熟悉。
回到自己家之后华露的紧张感瞬间消失了很多，于是便开口问道：“有什么问题？”
虽然对方是创世者，但是也算是华露家里的常客了，所以华露和祂谈话还是一点都不紧张的，就和平常的朋友没什么区别。
“那些傀儡都有强烈的自主意识吗？”圣普斯把这个问题抛了出来，祂之前一直在思考对于傀儡向祂发誓这个问题应该怎么问才好，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一个切入点了。
华露没想到圣普斯会问祂关于傀儡的事情，毕竟祂虽然是跟着帕朗沙一起参与这个的，但是了解的并不是很透彻——祂以为圣普斯会比自己了解的更多的。
不过这点祂还是清楚的，有些傀儡的自主意识特别强烈，有些则没有神志——这直接看就能看出来了。
于是祂点了点头，回答道：“嗯，有些傀儡没有神志，有些傀儡保持着生前的意识，但是思想观念完全改变了——这个只要稍微和傀儡接触过就能知道吧？”
“我听帕朗沙的，没靠近过傀儡。”圣普斯有些无奈地说道，华露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于是祂就继续说下去了，“那么这个思想观念是改变成什么样了呢？”
这个问题让华露一瞬间有些语塞，祂知道，但是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这个思想观念。
沉思了一会儿捋了捋语言之后，华露回答道：“就是变得想要把别的生物同化成傀儡，然后让不是傀儡的生物全都陷入痛苦绝望之中，那个说法是什么来着......绝望和希望是对比产生的，所以只要全世界都陷入绝望的境地，希望不存在，绝望就不存在了。”
“这个理念蛮强的。”圣普斯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评价，于是就这样说道。
“蛮扯的。”华露苦笑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但是就是这么扯的一个理念，她竟然差点让它实现了——之前帕朗沙说过，‘只要黑寒的目标是世界上所有的生物，她就不可能成功，因为世界是无穷大的。’但是祂没有想到这些傀儡这么强，传播速度这么快，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让整个世界找不到一个可以安全待着的地方了。”
圣普斯点了点头，但是祂问题的重心不在这里，于是回了句“确实”之后就继续询问道：“那么这些傀儡......有没有可能发誓不杀别的生物？”
“傀儡嘛，让它做什么就会做什么。”华露没有理解圣普斯话里的意思，还以为是口头上说说的那种，“让它发誓也可以，但是发完誓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圣普斯皱了皱眉头：“不是，是真心的那种发誓，你能理解吗？自愿的，而且在这之后直到它死都没有打破这个誓言。”
华露听了这个解释之后顿时感觉自己对傀儡的认知被颠覆了，仔细琢磨了这句话几秒钟之后，祂露出了一个很尴尬的表情：“这......如果是真的的话，那只能说总有那么几个变异傀儡吧？”
变异傀儡吗？
也许吧。
“那么你觉得，如果傀儡没有杀心，可以和正常生物一起生活，和正常生物没有区别，只是被傀儡感染过，那还能算是傀儡吗？”圣普斯再一次提问道，这次祂的表情特别认真，显然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当然，华露也看出来这个问题很严重了，马上就收起了笑脸认真分析起来：“其实这样的例子我们身边就有吧，比如枫苑棂和玥依是黑寒亲自去感染，但是并没有成功，傀儡化主要是思维上的控制，如果那个家伙思维空间没有和别的傀儡连在一起的话，就算是感染失败了。”
“那不算傀儡是不会被寒烨的那个哨子消灭的吧？”圣普斯叹了一口气，祂已经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
“当然不会。”华露马上回答道，“都说了是感染失败了嘛。”
圣普斯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了出来，慢慢摇了摇头：“但是那个家伙是感染成功的傀儡，它被寒烨的哨子消灭了。”
华露一时间感觉到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稍微捋了一下之后发现圣普斯说的这句话信息量不是一般的大：“这么说你的意思是......有一个傀儡在被感染成功之后像是没被感染一样还能正常行动思维也是正常的？”
圣普斯点了点头，然后终于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如果傀儡可以变成这样的话，消灭它们是否真的有必要呢？”
华露一下子被这句话问到了，对啊，如果傀儡可以像正常的生物一样生活，那么这样大费周章的去消灭傀儡到底还有没有必要？
不对，问题应该在于——
“问题在于大多数的傀儡都不是这样的啊！”华露在大脑乱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说出了这一句话，祂虽然没有见过所有傀儡，但是也是见过傀儡第二多的生物了（和帕朗沙并列第二，黑寒第一），从来没有见到过圣普斯表述的这种傀儡。
圣普斯没有说话，只是双手交叉搭住了下巴，似乎正在认真思考。
过了一会儿之后，祂终于开口说道：“但是有个例说明傀儡不是必须得被消灭的，傀儡是可以被净化的。”
华露沉默了。
这句话帕朗沙也说过类似的，帕朗沙说既然枫苑棂可以靠自己的意志摆脱，那么别的还活着的傀儡应该也可以靠着自己的意志来摆脱傀儡化。
问题是祂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来帮助那些深陷绝望的生物，心理思维上的东西真的......很难讲，很难说，很难办。
那最好的办法还是把傀儡全都消灭掉，这是所有办法里面最轻松并且付出代价最少的一个了——虽然即使是这样还是以让两位创世者身亡为代价。
在脑子里光速过了一遍帕朗沙对祂说的话之后，华露回答道：“帕朗沙说过太麻烦了，而且不知道应该怎么净化，也许有些傀儡就是没有办法摆脱傀儡化，那就干脆让它们全都消失就好了。”
这句话似乎把圣普斯给震惊到了，祂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看来是帕朗沙变了......算了，就这样吧，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把傀儡全都消灭确实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了。”
而此时的华露终于也有些悟到圣普斯想要表达什么了，于是就顺势接道：“即使那些傀儡是无辜的，甚至是可以恢复成正常生物继续生活的？”
“谁在意呢？”圣普斯挥了挥手，看上去似乎一下子颓废了很多，似乎是华露说的帕朗沙的那个观点有些打击到祂了，“反正救活几个傀儡对我们也没有意义，我们没必要，没这个义务。”
华露本来想要赞同的，但是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仔细想了一下之后，终于发现了盲点，于是良心也不免开始痛起来：“问题是这个事情是帕朗沙造成的，而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如果是它自己出现了这种病毒，我们自然可以坐视不管，但是现在......”
“现在也与你无关，帕朗沙造下的孽凭什么你来抗？别太自责了。”圣普斯说着就站了起来，华露感觉自己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圣普斯这话的意思就是帕朗沙自己做下的孽，让祂自己来抗？
“我先走了，如果这次谈话让你心情不好的话我感到很抱歉。”圣普斯回头看向华露的眼神已经不再是之前友善的眼神，而是变得冰冷起来，语气也终于无感情到了极点，就像是寒烨在穿着那个斗篷说话一样。
“反正记住创世者都不是什么善茬就好。”圣普斯说完这句话便消失了，留下华露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祂知道圣普斯来来去去应该都挺突然的，但是这么吓魔的时候还是第一次，毕竟扔下了这么多的狠话呢。
帕朗沙做的事不管我的事。
创世者都不是什么善茬。
为什么圣普斯要突然自己骂自己，祂平时明明都是挺好的，也很好说话，然而这次华露甚至感觉这不是圣普斯——过于陌生了，过于冷酷了。
可能是因为失去了半个灵魂所以跟着失去了一些感情......或者是因为黑盗婪的影响心情本来就不好？
但是到底是为什么，祂会说出“帕朗沙造下的孽凭什么你来抗”这种谴责帕朗沙的话呢？祂百思不得其解，也许是随着灵魂的失去，原本对帕朗沙的感情也一并丢失了？
那么，还会回来吗？
想着想着，华露突然感觉到脊背发凉，祂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后面是沙发靠背，没有别的什么生物在这里，只有祂自己一个魔在黯然神伤。
抛开圣普斯自身的问题不谈，圣普斯所说的......傀儡净化论，理论上应该是可行的，但是必须让寒烨停止消灭傀儡，也就是说把帕朗沙的计划推翻，把帕朗沙所有的努力推翻。
而且这么做还有很大几率会出意外，让双寒出意外，让傀儡继续肆虐。
到时候对这些傀儡就真的没办法了。
但是对就让寒烨继续消灭那些生命吗......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一点华露的心脏就一阵剧痛。
造成这一切的当然不止帕朗沙，还有我华露。
我到底应不应该自责？
我到底做了什么？
我到底有没有做正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