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山雪流云倏尔被一阵清脆嗡动的剑鸣荡开!
像是滚滚落玉敲打着冰冷的剑脊,琳琅作响,满世皆明堂。
所有人的神魂齐齐一震,都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一股浩瀚而又无法匹敌的剑意!
随着那一声清鸣荡开,如无形的海潮一般,转瞬掠过了千山万水——
剑门弟子如流云一般漫进了殿内,有序地带着各位宾客依次落座。
池文州刚坐下,就看见被一个漂亮剑修领过来的李雪焉,他一乐,道:“不是说跟徐还陆去看看流程么?”
李雪焉恋恋不舍地摸了摸漂亮姐姐的手,跟姐姐互相告别后,这才凑到了池文州身边坐下来,道:“他们去换衣服了,没让我看——”李雪焉话音未落,那股惊人的剑意就猛地靠近了他们所在的区域。
李雪焉全身紧绷,瞬间把手按在了腰上的陌刀上,如临大敌,冷汗津津。
三花小猫则是耳朵飞起,尾巴直立,直直地埋进了池文州的怀里。
池文州这个凡人书生表现的却很淡泊,甚至还能空出手来安抚小猫紧绷的脊骨。他身后的剑匣剑气骤然强盛了起来,散发出了雀跃至极的意味。
剑意过境,满殿寂静。
风雪不敢声,流云不敢动。
忽而。
一阵叮咚琴声泉泉流淌。
脉脉抚过宾客们被那一阵恐怖剑意掠过的紧绷神经。
挑高的穹顶洁白无瑕。
高台之上分别出现了十九位仙人。
为首的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清癯温和,毫无气势,确是剑门门主。
在他左手座下的,那位威严冷峻的剑修,正是剑神齐鲁。
而他右手边的,便是木剑剑圣,顾平生。
“诸位不必惊慌。”剑门门主温和地开口道,“此乃我剑门镇山神器,神剑岁古。”
“岁古神剑震剑以贺迎新,在座若有同道剑修,可借此剑意悟道,其余道友也可收起岁古剑意,权作日后防身之用,算是答谢各位参加殿前洗剑,准备的些许薄礼了。”
门主这话一出,场下气氛瞬间一松,恢复了热闹。
不少位高之人站起身来,答谢门主,应酬几句。
通天阁座处。
清丽的少女按下了蠢蠢欲动的阿难剑,若有所思地看着浮在手心之中的剑意碎片。
若一片阳光凝结而成的羽毛,璀璨而又柔软。
“神剑岁古?”阿难合拢手心,根根玉指如竹节,“一抹剑意可当大宗师一击,如今却作薄礼赠得人人一份?剑门当真是好大手笔。”
南柯靠着她坐,脸上也满是惊讶:“那岁古神剑好生威风,比之你的阿难剑又如何?”
阿难摇了摇头:“岁古有灵,且有剑门加持,我实力不济,发挥不了阿难剑全部实力,暂不可与之相论。”
好一个‘暂’字。
南柯好笑道:“剑门每回招新都花样百出,比之不念书院都不曾多让,但是入门的门槛却卡得比谁都死,说着有教无类,实则唯才是举。”
阿难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有教无类不是泛泛之谈,它落实到地上,便是另外四个字:因材施教。”
“拿甘霖浇朽木,暴殄天物罢了。”她淡淡道,“资源合理分配而已,有限的资源培育出更多的人才,四极寰宇方能欣欣向荣,不断向上。你也是其中受益之人,不是么?天下大同固然令人心生神往,但是避实就虚,空谈阔论,不据现实,只会徒添纷扰,激发民愤,又惹怨憎。”
南柯道:“我随口说的罢了。”她笑道,“没想到你会对这个有看法。”
阿难道:“你出生王庭,心思却不在其上。”她轻声道,“这样不好。”
“远离俗事还不好?”南柯道,“无妨,南淮如今风云诡谲,你看,我的那个太子哥哥不也没回去?他待在逐鹿书院,折桂会上,还收了折桂魁首入门。你瞧,就坐我们对边前面呢。”
阿难闻言抬眼看去。
只见逐鹿书院的人都很安静,是一种肃穆的,秩序井然而又压抑的安静。
那位着黑衣的王侯看不出年纪,他自顾自地斟酒,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理外物。
但是他又确实敏锐得很,阿难不过略微打量了他一会儿,他便一抬眼,精准地捕捉到了阿难投过来的目光,眉毛一挑,对着阿难遥遥一举杯。
阿难也不推拒,一饮而尽。
然后空杯示意。
黑衣王侯也喝完了杯中酒,冷倦地挑了挑唇角:“阿难剑主,倒是比我那愚蠢的妹妹通透。”
乔荷尽坐在他身后的位置,面色淡淡,没有说话。
黑衣王侯不明意味地继续道:“听说你是眷恋南国水乡,摇橹闲情,所以才选择逐鹿书院。”
乔荷尽轻轻抬眼,听出来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他轻慢地道:“那这将会是你做过的,最错误的抉择。”
乔荷尽垂下眼帘,抬手轻缓而又优雅地拨了拨茶水浮末,似未所闻,飘然世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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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台上剑门门主也道:“请新进弟子入场吧。”
几十位弟子自两侧走了上来,顶着所有人的目光镇定站定。
放眼看去,未有露怯之辈。
一时间,议论声似乎都大了起来。
若不是不少人干脆捏着隔音符说话,怕是要吵翻了天。
“徐还陆那小子呢?”南柯目光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对方的位置,“换了一身衣服,人还挺精神的。能拜入剑门,那当初能赢我,确实算他本事。”
阿难的目光也落到了徐还陆的身上。
不过她的目光似乎被光影和云雪晃动,有一些飘忽。
像是在看徐还陆,又仿佛在看什么旁的人。
“若……”她不觉念了一声,但是仿佛大梦惊醒,戛然而止。
若世上再无灾劫,若岁古从始顺遂。
“若什么?”南柯停了一声,疑惑问道。
阿难平静地道:“何叶的剑道,其实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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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新进弟子出来之后。
坐在主座的门主忽而陷入了沉默。
还是剑神看了他一眼,问道:“门主,怎么了?”
剑门门主的目光落到了那一个又一个的白衣少年少女身上,而后摇了摇头:“无事,继续吧。”
只是在某个惊鸿掠影的间隙。
流云,飞雪,片光。
竟觉少年眉目恍若故人。
但是再看去,那个孩子的气质更沉静,眼神也更平和。
若论相似,那位离京少主,都更要相像。
都是飞扬跋扈的劲儿。
门主的目光又落到了右座的人身上。
木剑剑圣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头都不回。
而门主也不是在看他。
而是在看他身后的那个妖族少年身上的……无鞘之剑。
那是仪康剑城千年来,最大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