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不大，左右两边摆放着长柜，左边的长柜里，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和火药，右边的长柜柜面上，散放着几本日记本。
这些日记本很突兀，上面都用红色的粗笔写了大大的数字，顾明烟随手拿起一本写着【16】的日记本，翻开。
入目第一行就是：**年 **月，周五，天气晴。
——你又一次神不知鬼不觉出现了。
——虽然我看不到你，但我能通过呼吸判断你出现在我房间里。
——有时候我会装作不知道你来了，会故意表现出沮丧的样子，好让你主动来哄我。
——上次你说要考我语文，我等了三天，你什么时候来考我。
这是厉云铮的笔记。
在京城时，厉云铮还没有恢复记忆时，就跟她说过他在暗室里发现了笔记。
顾明烟上辈子都没有看到过这些日记本，所以对这些日记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拿着日记本到客厅，坐在沙发里慢慢看了起来。
从第一本【14】开始。
——今天是我到厉家的第一天，厉夫人问我需要什么，我向她要了一个日记本。
——她很惊讶我为什么要日记本，我没有告诉她原因。
——是你让我跟着厉夫人回家，还告诉我每天都要写日记。
——连着写了一个星期后，你才又一次出现了。
——你问我是怎么发现你的。
——我说下次你过来时，我会告诉你，你有点不高兴，在桌子上用水画了一个不高兴的笑脸。
——但是我很高兴，因为这样下次见面，或许你会早早出现。
——今天你又出现了，再次问了我是怎么发现你的。
——我虽然看不到你，但我能感受到空气的变化，每次你出现在我身边时，我周围的空气就会产生一种微妙的，说不上来的变化，还有你站在我身边时，呼吸我也能感受到。
——你听了我的解释，画了一个很惊讶的表情。
——再一次见到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上次你嫌弃我的字很丑，让我静心练习。
——今天是我生日，给你留了一块蛋糕。
——我想知道你叫什么，你不愿意说。
——我学了素描，想把你画出来。
——厉夫人说我隔一段时间就会自言自语，她担心我的精神状况，带我去看了精神科医生。
——医生初步诊断我疑似有精神分裂，厉夫人更加担心了。
——我把这件事说给你听，你应该是笑了，我好像听到了你的笑声，很模糊，但真的能听到。
——你很惊讶，我也感到震惊。
——又过去一年，我的生日到了，还是你陪着我过。
——我有点生气，我17了，你还把我当小孩。
——我让你不要把我当小孩，你说我现在就是个小孩，真是让人生气。
——因为这件事，我们发生了争吵。
——我第一次对你发脾气，很快我就后悔了。
——为了哄你开心，下次你出现时，我决定给你一个惊喜。
——我们在学校附近逛了街，喝了奶茶，我还请你看了电影，虽然别人看不到你，但这不妨碍我们在约会。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
——有时候你只出现半天就会消失。
——有时候你会停留一个星期。
——你说消失与停留，你无法控制，你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看了许多书，也找不出是什么原因。
——但我希望你能一直留在我身边。
——我18了，有女生给我写了情书，还向我表白。
——我脑子里出现的是你。
——晚上做了梦，梦到了你。
——我期待你出现，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因为那个梦令我感觉羞耻。
——但你却突然消失了。
——什么时候你能再出现？
——我有点想你了。
——我很想你。
——厉夫人出事了。
——我会找到她。
18岁的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没有19岁的日记本。
20岁才又重新有记载。
——一年多没有写日记了，我有点生疏了。
——有许多话想对你说，但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
——你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出现了。
——厉夫人去世了，我为她报了仇。
——我杀了人。
——他们对外宣称我被关了一年，实则我接受了一年的训练。
——他们说这是交易，我以后为他们办事，他们摆平我杀人的事。
——你已经消失两年了。
——你还会再出现吗？
——我21岁了，以前我的每个生日，你都会准时出现。
——这么多年，我还从来不知道你的长相。
——我已经开始忘记你的声音了。
——心理医生告诉我，你是我年少时幻想出来的人。
——因为环境的变化，生活的改变，我的大脑塑造了你。
——你不是真实存在的人，是吗？
——我开始怀疑自己了。
——我22了。
——断断续续看了一年的心理医生，我逐渐接受了他的说法。
——我想，当年或许真的是我幻听。
——心理医生建议我配合吃药和冥想，把关于你的记忆，从脑子里抹掉。
——我告诉心理医生，我会想想。
——今天去看了医生，我开始配合治疗。
——我会努力忘了你，当一个正常人。
——我想以后我会尽量减少写日记的次数。
……
顾明烟看完了所有的日记本。
从他14岁，到他18岁。
又从20岁，到22岁。
最后一两年的日记本，记录的并不频繁。
有时候一个月记一次。
有时候半年记一次。
能看的出来，他正在努力忘记她。
明明是他的日记本，却几乎全是关于她的内容。
顾明烟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有眼泪流出来。
她想起以前做的梦，她回到了他小时，看到他被杨胜玉虐待嫌弃的日子。
难道在他的人生里，她一直不停的出现在他的身边吗？
可在她的记忆里，他回厉家后，她并没有出现过。
顾明烟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没等她搞清楚，卧室里就传来“咚”的一声。
她放下日记本，起身过去。
床边，厉云铮趴在地上，手臂支撑着地板，似乎想要爬起来，但因为全身酸软无力，又一次狠狠摔下去。
“别动。”
顾明烟当即上前，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又扶到床上：“你在干什么？”
厉云铮看着她，自言自语：“这个梦还没醒？”
“看清楚，不是梦。”顾明烟伸手在他额头上触了触：“已经退烧了，别再说胡话了。”
卧室里光线昏暗，厉云铮伸手要去够床头柜的灯，顾明烟帮他打开了。
光线一下就亮了，也照亮了他虚弱的神色和狼狈的模样。
他定定看着她：“真的不是梦。”
顾明烟从京城回来不过两天，他胡子都长出来了，恐怕两天也没洗过澡，头发乱糟糟的仿佛打了结。
“你怎么哭了？”他忽然又开口。
顾明烟别开脸，摸了摸眼角，“没哭，你烧糊涂，看错了。”
厉云铮：“……”
顾明烟起身：“我做了吃的，去热一热给你拿进来，等着。”
看着她的背影从房间里出去，厉云铮慢慢垂下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