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人都知道这长者极善讲英雄故事,都是默不作声的,静待他的精彩。
只看他又将两片梨花木拿出,“哒哒”拍了两下,说道:“难得各位有如此高的雅兴,正所谓‘爱国之心,人皆有之’,老汉在这里谢过各位了。我接下来要讲的这位英雄乃是本朝的一位人物,老汉有幸,当年曾亲眼目睹过他的风采。”
说着脸色忽变,转喜为衰,眼角挂着两点晶莹的泪珠,叹道:“不过这位英雄的结局也是十分的悲哀。”
众看客为这长者凄婉的音情所动容,都在想:“什么样的英雄人物竟能让他如此伤怀,本朝可不曾听过这样的英雄啊,难道是西门方灼老将军?西门老将军乃是寿终正寝呀,不应该,不应该。”
纷纷猜测之际只听那长者接着道:“这位英雄便是十八年前,跟随西门方灼老将军北征金雁关,抵御北狄入侵的云振南少将军。”
“云振南”三字入耳,云梦昭的心头如遭巨石重凿一般,剧烈一震。
傅雪莹想起梦昭与她讲的身世,拉了拉他,问道:“你爹爹不就叫云振南么?他是讲你爹爹么?”
梦昭食指轻掩着嘴唇,向她悄悄“嘘”了一声。傅雪莹便即不言语了,饶有兴味的静静听那长者说讲。
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高声问道:“老先生,你说的这个云振南可是投降了北狄的云振南?听说他趋炎富贵,贪图美色,投降后娶了北狄公主,做了驸马爷,这样的卑鄙小人怎么会是英雄呢,你该不会是与这云振南有旧,故意为他张目吧。”
众人交相议论,七嘴八舌的说:“就是,就是,确有此事。我也听说过,这样的无耻小人真是有愧宋国的栽培,怎么还能被说成英雄?这老头八成不怀好意。”气氛激昂起来,纷纷意味难平。
云梦昭但听父亲被人如此曲解诋毁,怒上心头,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只看那长者连连的摇头摆手道:“谣言,谣言,纯属谣言,老汉我早年从军,当年就在金雁关上,看来今日有必要为云将军正一正名声了。”
云梦昭实想不到,他父亲原为宋人,在北狄也终日心念故国,却不想在宋国竟是如此的声名狼藉。攒眉凝目的,紧张的如履薄冰,一刻也不敢松懈,静待那长者为父亲正名。
云振南的臭名在宋国一帮奸臣的摆弄下早已根深蒂固,众人一时间难以接受这长者的说辞,但听他言之凿凿,信誓旦旦,倒想听听他有何说教。
那长者接着道:“‘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话说云振南少年英雄,武艺高绝,乃是飞虎将军周子夫的亲传弟子,使一条丈八点钢滚银枪,与北狄大军决战在金雁关外。时下北狄旌旗盛甲,军容齐备,何其强盛,但我宋军在西门老将军的率领下拥有三位杰出的少年将军,头数云振南,其次便是他的两位结拜义兄,江敬诚和叶世雄,得号‘宋军三杰’……”
江心瑶忙向叶凌轩道:“凌轩哥,也有我爹和叶叔叔,这些事他都没跟咱们说过,要不是这老伯讲,咱们都不知道,原来爹爹们这么厉害。”
突听一人喝道:“住嘴,谁叫你在这里大放狗屁的,什么宋军三杰,纯属扯淡。”
众人齐齐扭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形偏瘦,三十来岁的男子在六个精悍的属下陪同下走了过来。
看他面皮白净,眉清目秀,身穿一袭绿纹紫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轻衫,腰间系一条水纹白玉带,脚穿一双白鹿皮靴,飘逸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青玉发冠中,玉冠两边分垂一条淡绿色的丝质冠带,手里摇着一柄檀香木折扇,挺着腰板,神态倨傲,看模样打扮就知此人极其富贵。
除了云梦昭,傅雪莹,叶凌轩,江心瑶,翟斌等极少数人不认识他,几乎没有不晓得他的人了,知道他是当朝太尉唐义真的大少爷“唐庆”,一向仗着父亲位高权重,极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是京城有名的恶少,碍于他家的权势,没人敢得罪他,纷纷让开一条道。
唐庆带着六个属下走到那长者对面,冷声道:“老家伙,我刚听你讲什么宋军三杰来着,你好大的胆子,三个无耻狂徒竟被你吹嘘成了大英雄,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那长者情知惹不起唐庆,战战兢兢的甚是忌惮,他一个退伍老卒也不愿惹这等恶人的事端,忙歉声道:“唐少爷勿怪,是老朽口不择言,我这便走。”
“站住。”唐庆怒喝一声,说道:“我叫你走了么?吹了牛就想一走了之,有这么容易?”
那长者唯唯诺诺的道:“那……那依唐少爷之见,该如何了呢?”
唐庆轻笑道:“看你年迈,我也不为难你,只是你说的那什么‘宋军三杰’,我听的很是刺耳,这样,你大叫三声‘宋军三狗’,这件事便这样揭过了,怎么样?”
这长者尽管惧怕唐庆,但叫他辱骂“宋军三杰”却是万万不能,犹豫了半天,说道:“唐少爷,请恕老朽不能遵从,你贵为太尉之子,其中的是是非非想必你最清楚不过,老朽曾从旅金雁关,细说起来三位将军也属老朽的上司,我怎么污辱他们?”
唐庆倏地脸色一沉,“啪”一收折扇,冷声道:“你敢忤逆我?这把老骨头看来是想松一松了,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你的骨头硬,给我上,照死里打。”
那六个属下摩拳擦掌,一纵跳上台,揪住那长者的衣襟将他掼倒在地,骂道:“老杂毛,叫你知道知道唐少爷的厉害。”
六只铁拳高高举起,就要抡下。云梦昭刚要出手阻救,但见一个身影闪现,纵跃上台,将那六人一股脑齐齐打了下来。云梦昭暗赞:“好功夫。”待看清楚出手之人,正是先前打赏那长者一大锭银子的公子。
众人无不胆战心惊。有的悄声议论道:“这人是谁呀,胆子也太大了吧,敢打唐庆的人,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么?”
也有的暗暗解气,心想:“这唐庆平日为非作歹,无法无天,没人能治得了他,今天终于冒出了个英雄。”
唐庆见有人叫他的板,也是微微吃了一惊,想他欺负人惯了,无人敢管他,就连江都府尹也惧他三分,这时却突然冒出了一个“大头蒜”,有些手足无措。定了定,怒骂道:“好小子,你他妈的是活的不耐烦了,知道我是谁么?连我的人都敢打。”
那公子鄙夷的冷“哼”一声,说道:“你少嚷嚷,别人怕你,本少爷可不怕你,不就是仗着唐义真那老狗的势么,有什么了不起,小爷就看不惯你这种人。”
看热闹的人瞬间为这公子大惊,唐义真位居太尉高位,权势滔天,这公子竟毫不将其放在眼里,竟敢当众辱骂,若不是背后势力极大,便是个愣头青,可是不曾听说唐义真有这样的政敌呀。
唐庆暴跳如雷,真没想到在这江都府还有敢当众辱骂他爹的家伙,气恼的咬牙切齿,折扇指着那公子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辱骂当朝太尉,我看你是找死。”
那公子手一招,将他的折扇吸了过去,“啪”掰做两半,冷声道:“骂就骂了,你又能怎么样?谁不知道你爹是大奸臣,你更不是什么好鸟。”将掰断的折扇摔在了唐庆头上。
唐义真臭名昭着,但因其深的皇帝宠信,碍于其权势,没人能奈何得了他,有良知的百姓也只敢在背地无人的时候骂一骂解恨,此刻听这公子当众辱骂,尤其是在唐庆面前,为他担忧之余无不觉得痛快淋漓。
唐庆七窍生烟,他一向人见人怕,人见人敬,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委实大动肝火。但他也不是一个没脑子的蠢货,见那公子年岁虽轻,却是豪情四射,一身的英雄之气,骂起他爹来更是有恃无恐,心想:该是有点门道的,便问道:“你要是有种就报上名了,老子不欺负无名之辈。”
那公子冷冷一笑,说道:“你也不用套我,搞什么愚蠢的激将法,我说了,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有爹,我也有爹,拼爹谁怕谁?你给小爷听清楚了,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雷展鹏就是我,我爹就是安西大将军——雷烈,哼,你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