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昭就这样跪在这里,风吹日晒,一动不动。傅天威和雪莹爷孙俩吃饭也不管他,他饿的心慌肚饥也只能干闻饭香。
过去了一天一夜,梦昭依旧坚如磐石。雪莹见他如此遭罪,好是心疼,想给他送点吃的,但慑于爷爷的厉声警告又不敢,怕爷爷真的会不管不顾,一掌把他打死了。
又过了一日一夜,第三天下起了大雨,梦昭依然坚定如初,纹丝不动的跪着,接受着大雨倾盆。傅天威叫他做选择,他压根就不想,他只是要叫傅天威看到他的决心和诚心,跪求到他心软。
雨下下停停,时小时大,直到第四日中午浓云才消散开,放出太阳来。此时的梦昭已变得衣衫褴褛,神疲面苦,其狼狈连流浪的乞丐都不如。
雪莹心疼的不行,再忍不住,眼泪汪汪的向爷爷求告,傅天威只冷面决绝的说:“他不做出选择大可以离开,若不然就是跪死也是活该。”
爷孙俩在屋里面对面,他声音却是说的很大,更像是故意说给云梦昭听,梦昭却充耳不闻的不为所动。
直到第五天上午,傅天威走到云梦昭跟前,沉声道:“你小子还真是个犟种,好了,你起来吧。”
雪莹见爷爷与梦昭搭话,赶紧跑了过来。
梦昭早已身软疲惫,全身的筋骨已快失去知觉,麻木的疼痒难知,他也快支持不住,只要瘫倒,慢慢的抬起头,瞳孔涣散的望着傅天威,又望了傅雪莹一眼,动了动,有气无力的道:“前辈,我……对不起,我起不来了,请容我……容我……缓缓。”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梦昭。”
雪莹惊叫一声,忙蹲下他身旁,抚着他肩膀急切的柔声道:“梦昭哥哥,你怎么了?快起来呀,你可别吓我。”见云梦昭闭目无觉,一动不动,急的哭了出来,目光楚楚的望着傅天威道:“爷爷,他不会……”
傅天威凝望眼前,想起了十六年前、九月十五的那一幕,又听雪莹叫云梦昭做“梦昭哥哥”,不禁动容,老眼中划过一抹温情,脸现慈和,轻叹道:“不要紧,他只是力竭晕过去了而已,你让开。”
雪莹松了口气,抿了抿嘴,起身走到一旁。
傅天威将手掌探出,罩在云梦昭身上,空间略扭,把一股真气隔空渡进了他的体内。
梦昭轻轻蠕动了几下,睁眼醒来,立感身上又有了气力,忙站起身,向傅天威拱手深深一躬:“多谢前辈相救。”
傅天威淡淡的道:“你不用谢我,是我叫你跪在这里的,我且问你,你可否有了选择?”
雪莹急道:“爷爷,你难道还不肯收他么?”
傅天威不睬她,只照直冷沉沉的看着云梦昭的脸,静待他回答。
梦昭不假思索的道:“还请前辈见谅,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做选择,若您非逼我选,我还是那句话,两者我都要。”
傅天威瞬即转怒,眼射寒光。
雪莹见爷爷骤起杀意,心惊胆裂,忙挺身护在梦昭前面,厉声道:“你不能动他,你若是敢杀他,我也不活了,我随他一起死,我说真的哦。”
傅天威怒道:“臭丫头,你真是猪油蒙了心,好,我就给你看看这小子的真面目。”转向云梦昭道:“小子,我问你,你可是喜欢雪莹。”
傅雪莹转脸望向云梦昭,晕生双颊,眼睛盈盈,羞羞喜慰的脸上却含带忧郁之色。
云梦昭不料傅天威会如此直白白的一问,难辨他的心态,但见他言语厉骇,神色凝重,身上澎湃着勃勃杀气,抬手间便能叫他粉身碎骨,禁不住害怕,可他若谎话矢口,可能就断了与雪莹相交的机会,这是他万万不愿的,两难下心一横,凿凿的亢声道:“不错,我是喜欢雪莹,从我第一次见她就喜欢她了,怎么样?”
雪莹见他表白的如此真切,脸上生花,红艳的直如醉日海棠,心里更是怦怦乱跳,这一刻她决定,若爷爷敢生生拆散他们,她决计是不活了。
傅天威道:“好小子,你还敢承认?”
梦昭道:“我是真心喜欢雪莹,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为何不敢承认?”
傅天威道:“这么说你要拜我为师也是因为雪莹了?”
梦昭道:“也算是,也算不是,一码归一码,我喜欢雪莹是真,想拜你为师也是真,这并不矛盾。”
傅天威目光如电,逼他更甚,冷冷的道:“你可知顶撞我的下场,你难道真的不怕死?”
凛然威慑,云梦昭不自觉的退了一步,心如小鹿乱撞,微微颤声道:“我……我当然怕死,但为了雪莹,死又何妨?你是她爷爷,我不信你会真不顾忌她的感受杀了我。”
傅天威道:“哼,那你可真是看错老夫了,也赌错了,老夫就成全你。”
说着拂袖一卷,一股大力澎湃崩出,梦昭的身躯如同断线纸鹞一般向后倒飞出去,朝山崖下直直坠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只让雪莹猝不及防,待她反应过来只听见梦昭惨烈的叫声,泪盈盈的向傅天威怒骂道:“你个老混蛋,我也不活了。”飘身也向山崖下纵去。
傅天威探出手掌一握,将她吸了回来,牢牢的按住,朗声道:“小子,你若现在求饶,说你再不喜欢雪莹了,我救你还来的及,要不然就等着粉身碎骨吧。”声音浑厚,嗡嗡沉沉,响亮的回荡在山谷之中。
傅雪莹急的大哭叫喊:“你快说呀,我不要你喜欢我了,快说呀。”
只听梦昭的声音从崖底朗朗的徐徐传来:“我不说,我就是喜欢你,喜欢的不行,死我也不说。”
傅天威冷沉着脸,眼中却柔情备至,摇了摇头,深深叹了一口长气,眼睁睁的看着梦昭摔成一摊肉泥。
忽地,梦昭抖了个激灵,摸了摸身上,见自己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傅天威和雪莹也自端端的站着,好像从未移动过一步,大惑诧异:“我居然没死,这怎么回事?不会是在做梦吧?”
傅天威微笑道:“做你的白日梦,小子定力还不错,良人难遇,雪莹也算没选错人。”
这是他首次对梦昭笑,梦昭只感心里暖洋洋的,听他话的意思似乎是认可了自己,可对刚才那一幕仍旧一头雾水的不明所以。
雪莹也反应了过来,她了然其中的门道,知道一切都是爷爷制造出来的幻象,目的就是为了考验梦昭对她的真心,此际她方才明白爷爷的良苦用心,深深为之前对爷爷的无礼感觉愧疚,泪光楚楚的望着傅天威,喏喏叫了声:“爷爷。”
傅天威轻轻一笑,拍了拍她手。
梦昭试探着问道:“前辈,我这算是过关了么?您是不是肯收我为徒了?”
傅天威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要我收你也不是不行,我现下有一件事要你去做,你若是做到了我便收你为徒。”
梦昭大喜问道:“什么事?”
傅天威道:“我与你说过,拜师需要拜师礼,你须去为我准备一件礼物,叫我满意。”
梦昭又问:“前辈需要什么,小子这便去办。”
傅天威道:“这个时候南山上獐鹿的肉最是鲜美,你去给我猎一头鹿来,可否做到?”
梦昭但见条件如此简单,更加欢喜,笑道:“原来只要一头鹿,前辈的条件也太容易了,我立即就去。”
傅天威道:“好,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这个时候我在这里等你。”
梦昭笑道:“不用三天,一天时间足够了。”心底喜不自胜。
傅雪莹忸怩的问道:“爷爷,我……我能跟他一起去么?”
傅天威想了想,道:“可以,但太阳下山之前必须回来。”
雪莹喜笑颜开,如迎风招展的桃花,搂着傅天威靠在他胸口,撒娇道:“谢谢爷爷,爷爷你真好。”
傅天威故作嗔恼:“臭丫头,不是骂爷爷的时候了,现在知道爷爷好了?”
雪莹又羞又愧的红了脸,微低着头,怯怯的道:“爷爷,我错了还不行么,我以后都听你话,再不闹脾气了。”
傅天威微笑道:“傻孩子,爷爷岂能当真生你的气?只是你与寻常孩子不同,一直跟着爷爷,不知道世道人心的险恶,又少有朋友,爷爷怎么能不好好试试他?”
雪莹见爷爷事事为她着想,处处替她考虑,她却不识好歹的乱发脾气,只会使性子,羞惭感动的又要落泪,心想一直哭不好,强力忍住了。
傅天威又向云梦昭道:“小子,雪莹跟着你,你可给我看好了,不准欺负她,要是叫我知道她受半点委屈,小心老夫剥了你的皮。”
梦昭见傅天威威势凛凛,言之凿凿,绝不像说假;然他待雪莹真心实意,情比金坚,怎会忍心让她受委屈?又何须傅天威恫吓警告,便道:“前辈请放心,我用性命担保,一定会好好爱护雪莹的,绝不让她受丁点委屈。”
傅天威点了点头,道:“那好,你们这就去吧,记住,三天期限,老夫可不会收言而无信之人。”
云梦昭恭声道:“前辈尽管放心,过期不候的道理我懂,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彬彬行了一礼,辞别傅天威,与雪莹并偕下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