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府的两名家丁在前引路吆喝:“来,来,来,就放这儿,就放这儿,别磕着了啊……”
四名兵卫听他俩指引,抬着老虎进到后院,一股脑将老虎卸在院脚,累的他们大汗淋漓,腿酥脚软,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呼呼大喘的道:“这虎可真够沉的,累死我了。”
“谁说不是呢,这一路颠簸的,怕得有七八百斤重。”扑闪扑闪的用衣袖扇风,捶腿揉肩。
府中的丁役、丫鬟听见两名家丁吆喝,知有大热闹可瞧,纷纷跑来观看,乍见一只体型彪健的猛虎挺在院中,都是心头一颤,愕然瞠目。
他们都知道云振南今日随驾围猎,见这四名亲皇兵卫将老虎抬进府来,猜想这老虎定是驸马所猎,要不然也不能抬进驸马府。
一年岁稍长的仆役心里清楚却也忍不住要问个明白:“嗨,我说,这虎是驸马猎的么?”
一兵卫眼皮高抬,道:“这还用说么?除了驸马,谁还有这样的神勇?”
云振南掌毙猛虎他就在近处,亲眼目睹了云振南威如天人的勇武风采,语中满是高高的钦崇之情。
那仆役但听他亲口说,眉开眼笑,亦是一脸的骄傲,似乎能为驸马府的下人深感自豪,得意笑道:“哼,你不说我也知道。”
另一仆役低声对身旁的一仆役道:“常听说什么侯,什么王的看不起咱驸马爷,往日围猎什么羚羊、野猪他们倒打的不少,可有谁能打到过这样大的老虎的?嘿嘿,咱驸马爷一出手,就是这百兽之王也得一命呜呼,看谁以后还敢说三道四。”不平的语气中充满了深深的骄傲敬意。
一丫鬟自言嘀咕:“这死了没有啊?”蹑脚上前,俯身抚摸那老虎,只觉虎皮温软,虎毛光溜。
她正投入的感受这猛兽的“温柔”,突然“啊嗷”一声,吓的她尖腔大叫,跳脚逃开,忙躲在人后,惹的那四名皇家兵卫哈哈大笑。
跟着驸马府的仆役、丫鬟全都笑了起来。
那丫鬟见是一名兵卫戏耍她,气的脸色涨红,嗔道:“你有病啊。”
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眼睛红彤彤的挂着晶莹,眼看就要哭出来。
那兵卫见她娇气,微感歉疚,忙道:“小妹子,我跟你开个玩笑,你别生气,我和你闹着玩的。”
那丫鬟冷哼一声,偏过了头去,不睬他。
那老虎重七百多斤,四名兵卫抬着它一路操劳,足足八十余里,累的半死不活,口干舌燥,见这大半天一干人只管七嘴八舌的议论这畜生,却丝毫不体谅他们哥儿几个的辛苦,有些焦恼。
一兵卫道:“我说你们能不能给我们四个端点水喝?我们都快渴死了。”
一模样俊俏的丫鬟笑嘻嘻的道:“要喝水呀,那你们不早说,等着啊,我去给你们取去。”说着转身去了。
那年纪稍长的仆役问道:“怎么不见驸马爷回来?围猎还没结束么?”
一兵卫应道:“驸马与陛下同行,该是另有赏赐吧,我们是奉命先将这虎抬回来的。”
那年长的仆役早年曾从身军旅,因伤了一条腿退出了军队。
当年北狄犯宋,他也随军行营,金雁关上大睹云振南飞将军的英武神采,虽是敌我有别,但英雄是天下人所公认的,那时他便对那少年将军产生了崇厚的敬佩之意。
云振南被降以后,同琼瑶公主鸳鸯双并,他慕怀着对云振南的崇高敬意来到驸马府投效,向云振南讲述金雁关上的事,道明来意,并向其致上诚挚的敬意。
云振南见他诚恳,也算是不识中的相识,便将他留在府中听用。
不大一会儿,那俊丫鬟提着半桶清水回了来,人未至声先到:“水来了,水来了。”
“呼呼咙咙……”
四名兵卫跳将起来,不待她将水桶放下便抢过水瓢,“咕嘟……咕嘟……”饮牛一般的大口暴饮。
好像途经荒漠的行者快要渴死了似的,喝的急了淌的胸前的衣襟湿了一大片,直呼:“舒坦,真他奶奶过瘾。”
那取水的丫鬟见他们形象狼狈可趣,笑道:“有这么渴么?怎么像是渴死鬼托生的。”
一兵卫严肃的道:“你说的轻巧,叫你扛着几百斤重的东西你试试?就你这小身板儿,别说是老虎了,我都把你压扁了。”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哄笑。
“你……”
那丫鬟见他调笑自己,红了脸,瞠着杏目扁扁嘴,知道与男人斗嘴吃亏的总是自己,气呼呼的“哼”了一声,不再睬他。
最后喝水那兵卫将瓢丢进水桶里,笑道:“多谢姐姐。”
那丫鬟微微一怔,脸上红上加红,啐道:“呸,人家才十七岁,怎么叫人家姐姐?你什么眼神?”
众人抿嘴而笑,那兵卫有些尴尬的搔搔头,待再改口,只见一绿衣女郎姗姗走了过来:“你们这扎一堆,干么呢?”
府中的下人纷纷向旁让了让。
一丫鬟道:“梅姑姐,你快看,这是咱驸马爷打的。”指着地上的死虎。
原来府中的下人都只忙于瞧热闹,忘记了将事情禀与主上,梅姑和琼瑶公主在房中听见动静,猜想可能是云振南回来了,便遣梅姑前来一看究竟。
梅姑见那死虎粗壮彪大,狰狞余威,心里响鼓一锤,脸上微微变色,道:“这……这是驸马猎的?他人呢?”
一兵卫听说过梅姑其人,知道她与琼瑶公主情比姊妹,在驸马府里素有威望,地位极高,不敢在她面前嬉皮笑脸,恭恭敬敬的道:“启禀梅姑姑娘,驸马与皇上一行,我们四个是奉命先行将这虎抬回来的,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就此告辞。”说着拱手一揖。
“哎,等等。”
梅姑从怀里掏出一锭二十余两的银元宝,递向那兵卫道:“四位辛苦了,有劳你们,这个你们拿着。”
那兵卫连忙摆手道:“不不不,这怎么敢当,我们是奉圣命办差的,怎么敢领这赏银?”
梅姑轻笑道:“你们就不要客气了,驸马待人宽厚,他也一定体谅你们的辛苦,这银子就算是我代驸马赏你们的,权当请你们弟兄喝顿酒了。”拉过那兵卫的手臂,将银子拍在他手中。
那兵卫只得接下,讪讪一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那小的就收下了,多谢驸马,多谢梅姑姑娘。”向梅姑又作了一揖。
收银入怀,心中对云振南的崇敬又多了几分服帖和感激。
梅姑指派一名下人送四人出府。
琼瑶公主见梅姑迟迟不归,等的有些不耐,从屋里走了出来,来到这里,见乌乌泱泱府中二十多口人全聚集在这儿,朗声问道:“是驸马回来了么?”
所有人都朝她望去。
梅姑欢快的招手:“公主,公主,你快来呀,快来看呀。”
琼瑶公主好奇心想:“搞什么名堂?”
走近过去,见到墙角的老虎微微一愕:“这……这是驸马猎的?”
梅姑笑道:“除了他,还能有谁?”语间颇是得意,那个劲儿就好像这虎是她猎的一样。
云振南的本事琼瑶公主自是最清楚不过,但听从旁人口中说出,那感觉却是大不一样,她不自觉的嘴角露出一丝快畅的笑意,问道:“他人呢?”
梅姑道:“老虎是四名侍卫先抬回来的,说驸马随皇上同行,我想驸马今日猎了这样一个大家伙,皇上一定龙颜大悦,肯定会厚加赏赐的,我们就等着吧。”
让丫鬟、仆役们各自去忙活自个的事,她伴琼瑶公主候在前厅。
日头早过正午,渐向西偏,一晃两个多时辰过去了。
下人传来膳食,琼瑶公主同梅姑胡乱吃了一些,继续等待。
姐妹二人一般的心思,要瞧瞧南宫治隆能给这英雄爱婿什么赏赐。
按以往狩猎惯例,二人都知道朝廷会大摆宴席庆贺,表功论赏,时辰耽搁在所难免,尽管心知如此,但仍按不住焦躁,都在想:“怎么还不回来?”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叫喊:“娘亲,娘亲,娘亲……”
琼瑶公主同梅姑一齐起身,向门外瞧去,只见云梦昭举着一把金刀,风尘仆仆的忙不迭奔跑,后面跟着云振南。
见他们跑差了方向,梅姑高声唤道:“你娘亲在这儿呢,你往哪儿跑。”
云梦昭听见声音,掉头回来,一蹦跳进屋里,早迫不及待,一头扑到琼瑶公主跟前,举着金刀喘息乱颤的炫耀道:“娘……娘亲,你……你快看,是皇外公送我的。”
琼瑶公主茫然错愕,一把抓过金刀,一双凤目直勾勾的凝视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半晌才道:“这……这是你外公送你的?”
云振南随而进来,她望向云振南,振南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至此仍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她贵为北狄公主,南宫家族的传家宝物,其来历、意义,旁人可能只多是听说,只知其对南宫家族意义重大,但根本不了解其意义重大到什么程度;而她身为南宫家族本家之人,如何能不知之甚详?
这把金刀莫说云梦昭没资格拥有,就是她南宫玉燕也没资格拥有,金刀虽不代表任何权利,但也只有北狄的传位之君方有资格传承,如今父皇一改祖宗遗法,将金刀授于了儿子,她委实难解其中的玄机。
不解其机便会感到不安,不禁想:“难道父皇有传位给振南的打算?这怎么可能?”
她想着也觉甚是荒唐,就算父皇再如何器重云振南,也不可能将北狄的万里河山传于一个异姓外族的手里。
然她端是难解父皇这波常人难测的操作,问云振南道:“到底怎么回事?”
云振南也只知这把金刀是他南宫家族的传家之宝,究竟有多重要他也难究其渊,便将狩猎时南宫治隆如何带着小梦昭追赶麋鹿;如何遭遇猛虎恶袭;自己如何箭穿密林,射杀猛虎;猛虎如何临死反扑;小梦昭如何在猛虎反扑之际剑刺猛虎,救圣驾于危难之中;南宫治隆因何将金刀赏赐给梦昭。
这一切一切他从根到秧,详细完备的与琼瑶公主说了个明白。
琼瑶公主和梅姑只听的心惊肉跳,怛然失色,听到惊险处更是尖叫出声。
琼瑶公主再顾不得什么金刀、银刀,但听儿子今日危险迭出,忙拉过云梦昭揽在怀里,向云振南斥道:“你怎么做父亲的,嘱咐你好好照顾好儿子,好好照顾好儿子,你就是这么照顾的?昭儿今日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可叫我怎么活?你说,你叫我怎么办?我从没见过你这么不靠谱的时候。”
语声嗔恼之极,嗔恼中夹着无比的疼惜、怜爱,将云梦昭的小脑袋紧紧掩在腹上,想想后怕无已,止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潸然流了出来。
云振南也甚为羞惭,被怼的哑口无言,回想今日之事确实当真危险,母子连心,他不怪琼瑶公主第一次对他发如此大的脾气,他又何曾不感同身受?
然他这时候却是无话可说,只得温言认错:“好了娘子,是我的错,确实是我没照顾好儿子,你别生气了,我检讨还不行么?”
琼瑶公主见儿子如今无恙归来,虽仍拗不过来劲儿,气恼云振南,却也知不当再多言指责,况且夫君已经认错,她还如何再较真批驳呢?
梦昭也是他的儿子,险丧虎口,他为父者又怎能不心惊胆裂,再究其是非倒显得她为妻的不通情理了。
叹了一声,道:“没事就好,我不跟你吵,但如果再有下一次,你看我饶不饶你?”
云振南举手向天,义正辞严的信誓旦旦道:“老婆大人请尽管放心,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一定好好保护咱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