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煌皇宫。
煌帝看向听香湖的方向,神情肃然。
大煌王朝,是覆灭,还是能够得以延续,就在今晚。
听香湖畔。
百兵齐发。
从解白体内涌出的阴气则汇聚成为了一头巨龙,向着夜空冲起,又俯冲而下,怒吼着冲入了听香湖的深处。
鸦雀无声。
死一般的沉寂。
脏腑蠕动的声音此刻如同雷鸣。
仅仅只是一招,便缴了所有人的械,那让整个太纯府都觉得束手无策,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的阴气,也在那个人的控制之下。
没有人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眼前那个人。
那已经远远地超越了他们的认知了。
哪怕是怀非这样的天师级高手,也不认为,天师顶的高手有资格作为这个男人的对手。
在那个男人面前,使师还是天师大抵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如果非说要有的话,那可能就是一招碾死他们到底要出一分力还是两分力的差别。
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上,他们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只有曹听澜附近的人听到了紫微垣说的这个男人来自万魔血狱——如果说他来自万魔血狱,那他向着万魔血狱深处出招,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打开万魔血狱吗?
“所有人,后撤。”曹听澜在第一时间便下达了命令,他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他已然察觉到了,这个男人不是他们的敌人——破邪龙牙都听从了那个男人的号召,冲入了万魔血狱之中,那很有可能,这个男人是在出手帮他们镇压万魔血狱,不然他不认为破邪龙牙会听从号召。
那可是整个煌天大阵的阵钥,有着自己灵性的神兵,即便是天师也不一定能够完全驾驭的神兵。
曹听澜的命令使得所有人都有些茫然,现在撤?
众人彼此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直到他们看到曹听澜带头后撤之后,所有人才跟着有些忐忑地后撤,只是目光里依然充满了不舍——他们各自所持的兵器都抛弃了他们,那其中有不少是宗门历代的传承,一旦遗失或者损毁,他们无法对宗门的历代祖师交待。
但是他们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他们甚至都无法感应到各自神兵的存在,又要怎么夺回它们来?就算他们能够感受到它们的存在,他们又真的能够从那个怪物的手里,抢回来吗?
在紧张惶恐之中,众人缓缓后退。
而那个男人则不为所动,他只是那么举着剑指,宛若一尊石雕。
在他的身边,只剩下了解白、谢鸳和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的刘晚阳。
那个男人的眼中突然亮起了一缕光芒,使得他原本木然的眼眸里,有了灵气——那一刻,他不再像是一座木偶,而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看向了远处已经退入了黑暗的人群,又看了看怀中紧紧抓着自己衣服的少女,嘴唇并没有张开,却发出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原来……是双胞胎吗?”
解白一愣,她愣愣地看着他,她喉头微微蠕动着,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簌簌地流淌了下来,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嗯,还有小解,他……想要报仇,所以……所以娘亲改了他的记忆,让他不要再记恨了……”
“委屈你们了。”他的声音是那么轻缓柔和,他轻轻地摩挲过解白的头颅,“……那等他放下那一天,回想起一切那一天,你帮我告诉他,我对不起你们,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别恨任何人,好不好?”
“爹亲……”解白睁大了眼睛,她想问爹亲为什么不亲口告诉小解,但是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她将抓住父亲的衣衫的手握得更紧了,她害怕自己一松手,就会永远失去他。
“乖,你娘亲呢?”他又问道,“她还恨我吗?”
“娘亲从来没有恨过你,娘亲一直很想你……”解白疯狂地摇头,“但是她不见了……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她跟阿软出去后就再也不见了,阿软也死了,我不知道……”
“她还活着,她被藏起来了,只有你才能找到她,帮我唤醒她,好吗?”他的眼角流淌下了浑浊的泪水,眼中的灵光在渐渐黯淡下去,“帮我告诉她,我爱她,无论生前,亦或死后。我也深爱着你们,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陪伴着你们长大,带着你们去看看这个世界。很抱歉,我没有能够做到,对不起,我对不住你们,我……对不起……”
解白张了张嘴,那是她最不愿意听到的话。
从爹亲抱起她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爹亲早就死了。
这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没有任何的生命体征,甚至连一缕残留的魂魄都没有。
这就是一具,只剩下了残念的尸体。
父亲留下的残念是关于自己,关于小解,关于娘亲的,所以小解靠拢之后,父亲留下的最后的残念苏醒了过来。
她一直知道,只是她不愿意这一切都是真实。
她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噩梦,一个醒来之后,她能够看到,原来爹娘都在身边,小解也在身边的噩梦。
但是这一切,终归不是一个噩梦。
她才刚刚见到了自己的父亲第一面,却也即将成为最后一面。
她扑入了父亲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懂,她都懂,父亲从来不是不爱自己,只是父亲,一样地爱着这个世界,父亲希望自己和小解能够活在一个更好的世界里,父亲没有办法看到那么多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所以父亲离开了他们。
那从来不是抛弃,娘亲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她也没有这么认为过,哪怕是小解,怨恨的也只是那些用尽肮脏手段,逼迫父亲走入万魔血狱的那些人。
就像现在一样。
“两位姑娘,解白就拜托你们照顾了。”男人看向了谢鸳和刘晚阳。
刘晚阳一愣,谢鸳却已经说道:“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小白。”
“谢谢你。”他笑了起来,将解白递到谢鸳的手里,他松开手,转身,向着听香湖走去。
“爹!”
解白高声嘶喊了起来,撕心裂肺。
谢鸳也是一愣,她原本以为男人只是要她带着解白,由男人带头杀出重围,却没有想到,男人却走向了听香湖。
她有些反应不及,没有拉住解白,任由解白从她的手中挣脱而出。
解白扑在了他的身上,她死死地抱着他,不愿意松开。
为什么别离的总是她所深爱的人?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别离这样的东西?
小解是,阿软是,那些生活在济民镇上的人也是,现在爹亲也是……
解白觉得自己的心仿若有刀割一般的,比被无尽剑气在体内压制那些阴气还要疼痛,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么多的离别。
她讨厌离别。
每一次的死别带走的那些人,永远不会再回到她的生命里了,那些所有的美好,都褪去了颜色,只能在记忆里苟延残喘。
如果死的人是自己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悲伤了?
他回头看着解白,那脸上依然带着那让人无比安心的笑容,眼中充满了眷恋不舍,他的手搭在了解白环抱着他的手上,轻柔却无可违逆的发力,解开了她的手。
他向前,再不回头。
只有解白哭喊着追在他的身后。
解白本就有伤在身,体内剑意阴气都被抽空,虚弱不堪,顿时失去了平衡,栽倒在了地上,磕得头破血流。
他顿住了脚步。
“好好活下去,连着我的份。”
解白却猛地抬起头,她狠狠地抹干净了眼角的泪水,挤出了一个艰难的笑容,用早已嘶哑的声音,大声喊道:“爹,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我会的!小解也是,娘亲也是!”
他无人能够见到的脸庞上终于显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意。
那眼中最后一缕的光彩,彻底黯淡。
解白咬住了自己的手臂,泪水模糊了视线,哪怕是将小臂咬得血肉淋漓,也再没有哭出来哪怕是一声。
她不能再让爹亲担忧了,无论是多么大的悲伤,她都不能让爹亲担忧了,爹亲要走了……她要让爹亲走得放心。
“小白……”谢鸳走上前,扶起了解白,满是忧虑。
解白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直看着那个背影,走上了听香湖,走向了黑暗的深处,走向了她所不知晓的地方。
一名少年,莫名地流淌着泪水,觉得心中好似是有什么东西被掏空了一样的,他觉得自己的脑海之中有一个念头在盘旋,有一个声音在回响,但是他想不清楚,听不真切,有的只是无法扫除的悲伤。
在某个幽深的洞穴里,一名绝色的女子安然沉睡,她的神态安详,眼角却有晶莹的泪水不断地滑落。
她轻轻地嗫嚅出声:“别走……别走……别再抛下我一个人了……你别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