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天城北。
所有原本向北移动的高手都在以最快的速度向着煌天赶回去。
曹听澜铁青着脸,身边跟着的人是楚晓健。
楚晓健的手里拎着一口刀,不是他那口大刀海信狂潮,而是一口碧绿如玉,细长如同柳叶的长刀。
前一夜里那面具人手里拎着的那口刀。
子夜时分,楚晓健在樊寒露的陪同下,来到了曹听澜的身边。
“我是昨天的刘晚阳,刘晚阳是昨天的面具人。”楚晓健说道。
曹听澜一愣。
“刘晚阳是姚阡陌。”樊寒露满是无奈地说道,全然不顾楚晓健和曹听澜愈发惊愕的神情。
樊寒露为“重伤昏迷”的“刘晚阳”诊脉的时候就发现了,那个“刘晚阳”是姚阡陌假扮的,所以她当时没有忍住“嗯”了一声,差点被纪尘寰给看出了端倪。
她也不知道姚阡陌到底是怎么做到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更换容貌的,但是再怎么更换容貌,他自己的经脉还是没有变化,当初姚阡陌在妙月水榭拜访铸剑雅舍被重创之后,也是她为姚阡陌诊脉治疗的,所以她还是认了出来。
但是她没有揭穿姚阡陌,甚至还在配合姚阡陌的出演,出于她对姚阡陌的认知,姚阡陌这个人虽然来历神秘,有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有的时候动机也成迷,但是不管怎么说,姚阡陌的动机从没有让她觉得恶意。
铸剑雅舍的麻烦本来也与姚阡陌无关,全靠姚阡陌豁命,才让铸剑雅舍里那一位安静了下来,甚至让碧波湖外的剑师也安静了下来。
所以即便没有弄清楚姚阡陌的动机,但是樊寒露还是选择了配合。她听纪尘寰说了是楚晓健提醒他带着“刘晚阳”来找她的,便知道这一切都是姚阡陌的安排,她知道楚晓健一定会在某个恰当的时机找上自己,告诉自己要怎么配合姚阡陌把这一出戏给唱下去,要不然,楚晓健也不会专门嘱咐纪尘寰来找自己了。
所以那之后,樊寒露就留在了后方,等着楚晓健告之自己情况。
入夜之后,在煌天城内蓦然腾起一朵红色信号弹之后,楚晓健果然便说道:“樊前辈,刘晚阳让我转告你,他的身份不用藏了,请你尽快通知曹大人,立刻召集所有人手,返回煌天,他要找的人,已经露马脚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樊寒露才明白,原来楚晓健也不知道那个刘晚阳是个冒牌货。
在带着楚晓健去找曹听澜的路上,樊寒露才从楚晓健的口中得知了昨夜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刘晚阳”——或者说姚阡陌演的一出戏。
最开始露面的刘晚阳是楚晓健假扮的,楚晓健按照姚阡陌给他的剧本唱了一出戏之后,便到达了这出戏的转折点——扮作第三个面具人的姚阡陌登场。
姚阡陌掩护亥天君逃离了煌天,自己则挟持楚晓健离开煌天,他们离开煌天之后,则换回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姚阡陌继续扮演“刘晚阳”,楚晓健则做回了自己,所以无论剩下的人怎么找,他们都不可能找得到那“第三个面具人”,姚阡陌只是把那口楚晓健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刀交给了楚晓健,让楚晓健当做证据交给曹听澜证实自己的身份。
曹听澜根本没有把楚晓健的话听完就已经明白了姚阡陌的整个布局。
第一步,暴露自己,引发敌人对自己的忌惮,让敌人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第二步,找个借口,“自己”离开煌天,让敌人放松警惕,将一些戒备的力量,用在那个“姚阡陌”的身上,从而减弱对方在煌天里的力量;
第三步,再故意引发一次冲突,一次矛盾,让整个煌天后防空虚,给对方一个可趁之机,从而让对方钻入自己的圈套。
第三步,正是他原本的构想,但是姚阡陌却已经先他一步实施了。
如今想起来,当初皓天君行刺自己,试探自己的时候,那个突然出现,牵引了自己一部分注意力,导致怀非不跟自己交手就能救走皓天君的面具人,只怕就是姚阡陌;而听展玥的口气,姚阡陌之前也从展玥父女那里骗取了他们两人的信任。
也正是通过这两步,姚阡陌才直接制造出了亥天君和皓天君在太纯府后门的一次“偶遇”。
从后面的变故来看,亥天君应该是知情的。
“爹,你什么时候知情的?”展玥瞪大了眼睛,她和亥天君站在了听香湖畔。
他们根本就没有离开煌天,而是逃进了涕泗轩——瀛洲台在煌天的情报集散中心。
在涕泗轩,瀛洲台的两个负责人接纳了他们,掌柜夫妇穿着他们的衣着接着以他们的身份,离开了煌天,在离开煌天之后,将伪装一撕,就可以遁入无形。
而同样早早等在涕泗轩的昴宿卢清远在见到亥天君之后,什么也没有说,掩护了亥天君的一切行动,甚至还做了伪证,使得所有的搜捕,都会无功而返。
“他跟你说过,我戴着的面具是在你告诉我面具人行刺曹听澜之后才制作的。”亥天君微微吐出了一口浊气,他终于看到了那个身影踏入了听香湖的游船,推波助澜,“但是所有外界知道的消息,只有一个,那就是曹听澜只是遇刺,却没有半个字提起‘面具人’这个情况,那他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要不然他就是刺客,要不然他当时在场,我跟他交过手,他的实力,还不足以行刺曹听澜。而根据你所说,曹听澜说,有人牵扯走了他的注意力,才使得刺客得空被人救走,所以我断定,他就是救了那个刺客的人,他既然在找幕后黑手,他为什么要救那个面具人?”
“因为……”
“他知道对方的身份——就像他也早早地知道了我的身份一样,所以他知道对方虽然扮作了面具人,却不是他要找的那个黑手,所以他出手相救。所以在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另外一个面具人,可能是任何身份,却唯独不可能幕后黑手,幕后黑手还一直藏在暗处,始终没有行动,一直都是我们自己在戏台上自以为得意地唱戏。”
“为了把这个真正的主角给勾引出来,我们就只能互相配合,一起唱一台大戏,给真正的主角一个登台的机会。”
“那您知道他的计划吗?”
“不知道。”亥天君缓缓握拳,一身杀意渐渐凛然,“但是既然已经猜到了这一步,那我自然会全力配合他。”
“您当真不怕……”
“还能有什么害怕的?”亥天君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他向着听香湖迈步,“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太久了,如果再失去这个机会,也许永远都不会有机会了。更何况,他如果真的想害我,不会等到今天。”
“为什么……”
亥天君不再解释,他欠姚阡陌的人情,所以有些事情,他自然不会抖露出来。
邵家老宅,那个踩在自己背后,自称“乾元道,肖成业”的“以诚待人”的人,就是“刘晚阳”,这个消息,借“刘晚阳”向展玥打听肖成业的情况的途径传递给了亥天君,而亥天君也终于知道了对方是怎么确认自己身份的——牛角沟一别,已经这么久了,也许,就是因为暴露在邵家老宅的那一缕寄神种,才使得对方在与自己交手之后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吧——而对方那反复强调的“以诚待人”,则让自己也明白了姚阡陌的身份。
“我们真的不跟进去吗?”展玥有些担忧地说道。
“他既然已经先进去了,那他自然有他自己的安排。”亥天君淡淡说道,“我们要做的就是守好此地,如果他逃出来,我们就不能给他逃生的机会。”
“但是苍火、行尸蛊那些东西……”展玥微微皱眉,瀛洲台的人将后来发生的事情打探了出来告诉了他们——展玥和瀛洲台的人早有交集,当初那个胁迫瀛洲台的人跟踪曹听澜的人就是她,她也不知道姚阡陌是怎么知道的,但是在这个基础上,她与瀛洲台的人接触起来并没有什么困难。
她从瀛洲台的人口中得知那一夜是他们按照刘晚阳的吩咐,在剑阵泛起之后四处纵火的,至于后来的苍火和行尸蛊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也不清楚。
“苍火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是行尸蛊的话……”亥天君顿了顿,看向了听香湖的另外一端,“……我猜,皓天君也根本没有中行尸蛊,他跟我一样,也在配合那小子演戏,自己装的。”
“你装得挺像啊。”听香湖对岸,怀非与皓天君并肩而立。
怀非腰间揣着的赤红信号弹已经空空如也,显然是刚刚释放了信号弹。
“你也不差。”皓天君爽朗一笑。
他们一直不知道当初支援他们的面具人的真实身份,但是在掩护亥天君逃走的面具人说出“知道我会行尸蛊吗”这句话的时候,怀非和皓天君都有些发愣。
因为这个声音就是当初掩护他们的那个面具人的声音,也正是设局伏杀亥天君父女的面具人的声音——这两个面具人是同一个人!
但是听展玥的话,是刘晚阳将他们诓骗入局的!
刘晚阳就是那个面具人?
那他们身后的刘晚阳是谁?
还是刘晚阳只是这个面具人推到了台前的代行而已?
怀非还有些困惑的时候,皓天君就蓦然向着他出手,那个时候的怀非依然有些想不明白,直到皓天君后来才将他的困惑解释得清清楚楚。
“你跟他除了那一夜约定的时间和地点之外,早有联系?”怀非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可能,皓天君的身份太敏感了,轻易外出随时都有被揭穿的危险,每一次外出都必须由他来陪同,所以他不认为皓天君还能跟那第三个面具人建立起联系来。
“没有。”皓天君摇了摇头,“其实那一夜第一次遇到第三个面具人的时候的时候,我非常怀疑他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他的目的其实是挑起太纯府的内斗,让我们自相残杀,削弱太纯府的实力,为他们冲击万魔血狱争取空间——所以我开始很谨慎,并没有急着向第二个面具人出手,一旦出手,局面很可能就会失控——包括在遇到亥天君之后,我也非常谨慎。”
“那你后来——”
“后来刘晚阳说明是他导致了当前那个局面,这表明即便他不是第三个面具人,也与第三个面具人有着必然的联系,而他揭穿的第二个面具人的身份,也使得我不得不出手。”
“但是后来……”
“是,第三个面具人出现了。”皓天君答道,“他接应走了亥天君,所以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亥天君当年到底是不是七使徒,他是不是被冤枉的。”
“再后来,他说了一句‘知道我会行尸蛊吗’,这句话,根本没有说的必要。”皓天君顿了顿,“如果他真的在谁身上下了行尸蛊,杀你根本不用声张,说这么一句话,反而给你反应的时间,那个时候,我就意识到了,他是在跟我说话,他希望我陪他演这一出戏。”
“你就敢相信他吗?万一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都只是你想多了呢?”怀非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依然不懂,为什么这些人彼此之间,分明没有太多的联系,怎么就能猜到对方的心思。
“就算我想多了,那也不会有任何的损失——而且,你不也是全力配合着我,所以才会有现在我们都在这里,看着鱼儿上钩吗?”皓天君摇了摇头,“就算我不出手,就凭苍火,你们又真的敢去赌吗?这不也正印证了我的想法,他做那么多,其实只不过是为了落实自己七使徒传人的身份,让太纯府真的倾尽全力去追捕他而已。”
“那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不知道。”皓天君摇了摇头,“也许他可能真的是七使徒的传人,只是……他和其他的七使徒传人都不一样吧。”
“那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怀非顿了顿,义正辞严地说道,“他是七使徒的传人,他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苦肉计,他现在和田朗都在万魔血狱,那这万魔血狱……”
“放心吧。”皓天君慢慢地摇了摇头,“无论他是谁,他的目标不是万魔血狱,这一点,他已经跟我说过了,我也很确信。”
“那他的目标……”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皓天君才摇了摇头说道:“此事我还不能说与你知晓……”
那个秘密,关系深重,如果不是姚阡陌透露出他也知晓那个秘密,甚至说出了一段隐秘来,他也未必就会如此轻易相信姚阡陌。
怀非微微颔首,不再追问,只是负手,静等这一出大戏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