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我可是你们团伙的新成员啊。”
刘晚阳反手从背后取出了一张银质面具,覆盖在了自己本来就戴着的银质面具之上。
面具人瞪大了眼睛,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是他?
“你……”
“我该离开煌天了。”刘晚阳微微一笑,手中那口扬波之上,碧光爆绽,一缕缕光华如同晚霞一般四处照耀而开,耀眼万分,“但是你怎么知道,离开的就是真正的我呢?”
刘晚阳说着话,千万道沛然剑意骤然自面具人身后透体而出,带着一股股血光,震得面具人面具之上出现了一条条破碎的裂纹,一股股鲜血顿时从裂纹之中喷射了出来,身形向后踉跄后退而去。
刘晚阳并没有要放过面具人的意思,他紧跟着追了上去,左手翻掌,右手持剑,掌风凛冽,剑气森然,剑掌交接之间,满是一股凶悍之意。
面具人陡然停住了自己后退的步伐,他眼中闪过了几道凶狂至极的光芒,单凭对方的修为,还不够看!
面具人低吼一声,双掌之上凝聚起了两道充满了神圣意味的金色光辉,随着他双掌卷动,向着刘晚阳就拍了下去。
“砰!”
双方剑掌交接,那口扬波之上的滔滔剑意顿时便如同遭遇了狂风,浪头被尽皆吹散,浪花破碎,而另外一边的对掌,也以面具人的一掌震得刘晚阳将手臂都收回了了而结束。
刘晚阳持剑迅速后退。
面具人冷笑了一声:“就凭你?”
“你可别忘了,你们的老成员,就是死在了我的手上。”刘晚阳后退了数十步,身形都完全隐匿在了血雾之中。
在这片到处都充斥着浓烈血腥气息的空间里,气息的感知已经变得极度困难,面具人只能通过声音来辨别对方的位置。
但是面具人没有敢轻举妄动,一来他猝不及防被对方给阴了一剑,二来哪怕终于对上了对方,在交手之中确认了对方修为远不如他们所想象的那般深厚,甚至杀掉老五的可能根本就不是这个人,但是即便如此,他却依然对对方充满了忌惮。
自己的行尸蛊分明已经侵入了对方的脑子里,控制了对方的神识,自己可以操控他的行动,为什么他又会突然摆脱行尸蛊的控制,而自己却连一点察觉都没有?
为什么他能骗过自己的眼睛,自己分明无比确信,离开煌天的就是他本人,那气息都与他一模一样,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煌天?
难道这一切都是针对自己的圈套?
为的就是让自己上钩?
还是说,刘晚阳在故弄玄虚,让自己心防崩溃?
“哎,把面具摘了吧,这么藏藏掖掖的,不够累吗?”刘晚阳有些懒散的语气再度传来,他突然清了清嗓子,蓦然变了一个声音,“你说,是吗,田少卿?”
那声音,赫然正是姚阡陌的声音!
面具人听到这个声音,他发出了一阵沙哑低沉的笑声,他微微握拳,脸上的面具化为了粉末飘散在了血雾之中,露出了一张鲜血淋漓的面庞,但是却依然可以看出,他本来的面貌,正是田朗。
“姚阡陌,这一局我输了。”田朗咬了咬牙,眼眸中也出现了一点点意味着神性的金色的光辉,他身周的气息在不断地增强,意味着他的修为正在不断地提升,这么多年的伪装已经足够了,是时候豁命一搏了,“但是你也没赢。”
真实身份已经被拆穿,他也不需要再隐藏自己,哪怕在这一局的算计之中他输了,但是他还有一次达成他所渴望的胜利的机会。
“你的对手,难道是我吗?”姚阡陌在血雾之中嗤笑了一声。
姚阡陌的怀疑的对象确认为田朗其实是一件很意外的事情——他与任纵横那一战,田朗负伤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因为他知道,任纵横走火入魔的力量全被他承受了下来,虽然有外力倾泻,但是只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虚张声势而已。
所以田朗的负伤很怪异,他后来仔细想一想,如果是幕后黑手插手,那目标不该落在田朗的身上,而该是落在他的身上——所以姚阡陌的推论是,田朗负伤是为了给任纵横走火入魔重创乃至击杀“刘晚阳”一个合适的理由,不然他不出手阻止就显得很不对劲。所以在那个时候,姚阡陌就开始怀疑田朗。
再然后,就有了今夜这个局。这个局并非是姚阡陌专门针对田朗而设的,但是却的确是最便于田朗的——太纯府精锐齐出,后方空虚,还有比这更完美的冲击万魔血狱的时机吗?至少在可见的时间内几乎是找不到的了,这已经是极大的诱惑了。
而对于田朗来说,一个负伤的他有着充足的理由留在后方,他更掌控着所有人的动向,如果田朗真的是幕后黑手的话,他的处境使得他安全性大幅提升,他能够抗拒这种诱惑的可能大幅减小。
所以这个局,说到底其实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局,并没有什么精妙的,唯一的手段就是他如何操弄行尸蛊瞒天过海——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高明的手法,当初李源也好,乱石山的白衣也好,吸了他的精血都承受不住,区区的一只行尸蛊,就算再强横,又能够将他怎么样?他在煌天游荡的那一夜,那么多行尸蛊,还不是在他的威压之下不敢动弹?
行尸蛊胆敢侵蚀他的脑子,那流淌出来的血液就会第一时间将行尸蛊给腐蚀掉——所以行尸蛊进入他的颅内后就一直乖巧地蜷缩了起来,根本不敢动弹,反倒是姚阡陌在强迫行尸蛊接受蛊母的命令,按照蛊母的指令行事,伪装出自己中了行尸蛊的迹象。
姚阡陌不得不承认,田朗的确已经极其谨慎了,即便是这么好的机会,想的也是利用自己去摧毁进攻万魔血狱,而不是亲自动手——就差那么一点点,他的这个局可能就只是一场失败的试探,那烂摊子就会变得很难收拾。
好在他赢了,赢在了田朗已经不能再蛰伏下去的紧迫局势之上。
“铮——”
一道清脆悦耳的琴声,蓦然铮鸣,一缕清风,倏然如千万里远行而来的归客,飘入了这片深厚的血雾之中。
“琴歌剑舞,剑动琴鸣;
一弦一柱,一剑一心。”
渺渺歌声之中,一名戴着幂篱,怀抱着一张古琴的白衣女子踏着浓重的血雾,从万魔血狱深处而来。
她修长纤细的指尖微微拨动着古琴的琴弦,激起一缕缕清风,将那让人心神不宁的血雾廓清,她猛地席地而坐,将古琴一转,横置于膝上,双手捻住琴弦,冷声说道:“天市垣,请田少卿赐教!”
田朗蓦地悚然一惊。
到底是什么时候?
到底是什么时候姚阡陌与天市勾搭上的?
他完全没有想到,天市垣竟然与姚阡陌配合上了,今夜的一切……
“你看,我说过,我的计划就是,请君入瓮,瓮中捉鳖。”姚阡陌微微一笑,“田少卿,你猜,现在太微垣和紫微垣又在哪里等着何时上场呢?还有四隐,他们又在哪里,等着何时上场呢?”
田朗嗤笑了一声,他们如果真的来了的话,怎么可能到现在还不现身?
天市根本没有姚阡陌那么多废话,都已经是生死之敌了,说那么多废话有什么用?
打就是了!
天市捻住了一根琴弦,指尖微微勾起,随着她指尖松开,那琴弦顿时发出了一声锐利的尖啸,一道速度奇快无比的劲力便在浓浓的血雾之中撕开了一条裂痕,呼啸着向前,肆无忌惮。
天市一招出罢,并不罢手,双手十指已经在风去来之上飞跃而起,一根根琴弦被天市勾动而起,一声声或者激昂慷慨,或者低沉哀怨,或者清幽婉转的琴声在这片混沌的血色世界之中相继响起,彼此接连,相互配合,却又彼此区别,顿时便勾勒出了一副人世百态的绘卷。
那琴声慷慨激越的曲调,描绘的是一支威武雄壮的军队,正带着必胜的信念,面对着数倍于己,乃至数十倍于己的敌人,浴血奋战,斗志昂扬,不死不休。
那低沉雄浑,如同黄钟大吕的琴声,描绘的是在那正在浴血搏杀的战场旁,一条奔涌不息的大河,从苍茫大地之上,席卷而过,翻卷起滔滔浊浪,一往无前,汇入了汪洋大海之中。
那平和婉转的曲声,呈现的在那条奔涌不息的江河之畔,一个小小的,连名字都不曾有的小村庄里的日常,炊烟鸡鸣,狗吠人声,鸡毛蒜皮,酸甜苦辣。
那轻快悠扬的调子,勾勒出了那村庄头牧童骑在耕牛的背上,解下了腰间的竹笛,吹奏响了牧歌,小溪畔的浣纱女,彼此欢笑着,将清凉的溪水泼向对方。
那清幽冷静的曲子,显现了小溪源头的空谷之中,一株幽兰,正在独自生长,不与世间万物争哪怕一丝芬芳。
……
万魔血狱就好似是迎来了一支有数十名技艺高超的琴师所组成的乐队一样的,琴曲之声,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传来,交汇在了一起,彼此交融,杂糅,互相渗透进了对方的曲意之中,在依然有着自己独特的,无法遮掩的意蕴的同时,却也不至于掩盖住其他任何一支曲调的锋芒。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如此复杂的、彼此之间根本不相容的曲调竟然出自一人之手。
姚阡陌按着扬波剑,静静地听着曲子,没有出手。
这里是天市的主场,在这里,天市的修为得到了极大的提升,田朗就交由天市来对付了,他要做的是在天市调用了天市垣大阵,导致镇压万魔血狱的力量减弱之后,他来弥补这个亏空,以确保万魔血狱不会出现大的震荡。
他的那双眼眸中充斥满了血色的光辉。
一朵璀璨的,妖艳的血色的花朵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缓缓地旋转着,美丽到了极点,让人心醉到了极点。
他的脚下莫名地出现了一片蠕动着的血海,那血海就好像是沸腾了起来一样的,不断地翻涌起一个个血泡,而后炸裂而开,那血海之中传来了一阵阵低沉的哭泣之声,幽怨,愤怒,就好像是有着万千的怨魂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但是姚阡陌却很平静。
血色的红花缓缓地旋转着,从变得越来越浓重,越来越粘稠的血雾之中牵引着一缕缕血色的丝线,汇聚到了自己的身上,使得那红花的血色变得更加明亮,更加璀璨,更加诱人心神,让人沉醉其中。
姚阡陌脚下散开的血海沸腾得更厉害了,那无尽怨魂的哀嚎,变得更加凄厉,更加刺耳——甚至于有一股股鲜血,已经凝聚成为了人形,呼啸着,怒吼着,向着姚阡陌就冲了过去。
姚阡陌冷冷地看了那股冲起来的血影一眼,他微微反手,一把压在了那血影之上:“不肯老老实实呆着,那就给我魂飞魄散。”
姚阡陌猛地握紧了手掌,一把将那道血影捏得爆碎而开,一条极细虚淡的虚影,从那血影之中显露而出,却连一丝的挣扎都没有,就被那朵血色的红花吸入了花瓣之中。
顿时,所有刚刚想要涌起的血影都瑟缩了,缓缓地退回了那片血海之中,翻涌着,挣扎着,哭嚎着。
姚阡陌此刻没有任何的忌惮,有这片血色的浓雾作为他的遮掩,天市不会看到他的这些秘密,也不会有人能够看到他的这些秘密。
谁也不会想到,万魔血狱,与他的这朵血海繁花,赫然同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