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冲击而来的谢鸳,男子不闪不避。
他只是再次抬手,在指间捻了两枚棋子,将那两枚白子弹出,轰击在了谢鸳的胸口,又将谢鸳打得倒飞而出,而那两枚棋子也被震得粉碎。
男子沉默着,看向已经倒退了数十步的谢鸳,神情有些肃然。
那双眼里依然充满了一股不愿服输的凶狠劲。
她再次冲击了过来。
执念太强了。
男子微微摇头,他手腕翻转,捻了三枚棋子弹出,又是三道白虹,冲撞在了谢鸳的胸口,这一次,谢鸳终于不再是倒退,而是倒飞而出。
“砰!”
谢鸳向后仰倒,但是她却先是以一手撑地,而后借着这一手撑地的力量,迅速地转过身姿,并没有砸在地上,而是稳稳落地,保护着背上的柳斩不会受到伤害。
男子微微皱眉,这好像又不是完全失去了理智的状态,居然还记得保护自己背着的人。
什么情况?
一种可以自控的走火入魔吗?
男子有些惊愕,这实在是有些罕见。
谢鸳呼出了一口白雾,微微屈身,下一刻,整个人又如一道闪电,一弹而出,向着男子就又冲击了过去。
男子双手双手一翻,各捻了两枚棋子在手,两黑两白,被他齐齐弹出。
两黑两白的棋子在夜色之中互相交缠在了一起,原本单一的气息顿时便变得有些悠远,黑白两色搅混在一起,相得益彰,仿佛生出了无穷无尽的变化来,让人迷醉。
谢鸳面对着那两股纠缠的黑白二气,依然不知躲闪,以自己的肉身强行冲撞了上去,这一次,她的下场自然更惨烈,更糟糕,整个人非但被撞飞而起,而且已经失去了控制自己身体的力量。
男子这一次没有再留手,他在弹出那四枚棋子之后双手就在不断地弹出棋子,只不过不再是以谢鸳为目标,而是将棋子弹落在了谢鸳身后的大地之上。
当谢鸳再度落地的时候,她的脚踩在了落满了纵横棋子的地面上,她还没有来得及再度发起冲击,那一枚枚棋子顿时便纵横交错成线,一道道细细的黑白色光线在地上交织出了一张棋枰,几乎是同时,棋枰的网格线猛地向着天空拉伸而起,顿时便形成了一张密集的立体网格,宛如囚笼。
谢鸳想要发起冲击,却被那棋枰的囚笼死死地困住,无论她如何冲撞,那网格线也不过就是微微震荡,并没有要破碎的痕迹。
“啊——”谢鸳怒吼着,接连不断地冲撞着网格,神情狰狞万分。
“人生如棋,你就是棋子,放弃吧,走不出来的。”男子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他伸手扶额,低声自语道,“哎,小小年纪,这么拼命,为的是什么啊?”
男子抬起头,大声喊道:“喂,你叫解白是吧?”
柳斩低着头,抿着唇,不言语。
“快些想办法让她停下来,这样燃烧血气,就算年轻血气旺盛,也会很快就烧干净的,到了那个时候,她就算不死,也要变成一个傻子。”男子很是认真地说道,“好歹她护着你逃了这么一路,反正你也逃不出去了,没必要再拉上她赔上一条命,对吧?”
柳斩没有抬头,她担心对方认出自己的脸来,只是说道:“我该怎么办?”
“好问题。”男子一愣,“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将她打昏吧。”
柳斩愣了愣,她抬起手,想了想,自己和谢鸳的那次交手,自己那一拳打在谢鸳的头上,谢鸳却只是短暂地糊涂了片刻,并没有昏过去,自己那个时候都打不昏谢鸳,现在就能做到吗?
柳斩摇了摇头:“我没有那样的力气。”
“那我就为姑娘代劳了。”男子抬起手,又捻了一枚棋子,他仔细地估量了一下力道,才将那枚棋子弹出,向着谢鸳的头颅就砸了过去。
“砰!”
就好像是两种金属碰撞在了一起一样的,那枚棋子打在了谢鸳的眉心,打得谢鸳身体向后仰倒,打得柳斩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揪了起来。
但是谢鸳的身体却在片刻之后便恢复了平衡,她只是微微后退了数步,才死死地盯着男子,龇着牙,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
男子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惊愕的色彩来,这位姑娘的头也太铁了吧,这也不昏迷的吗?
男子又捻了一枚棋子,加大了几分力道,再度向着谢鸳弹了出去。
一模一样的剧情再度重演。
男子只能默默地不断加大力道,一次次弹出棋子,试图将谢鸳打昏过去——他不敢一次将力道加得过大,他担心自己当真就把那位姑娘给打死了。
他不喜欢杀人,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杀过人,连妖都没有杀过,面对着这两位姑娘,他也是一般的不愿意开杀。
他对于杀戮始终保持着一个高度的警惕,对于他来说,杀戮就是一条底线,一旦越过了这条底线,杀戮就会从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变得越来越不严肃,生命就会从宝贵的东西变得越来越轻贱,以至于落入深渊之中——一个永远没有尽头,只能不断下落的深渊。
柳斩已经泪流满面,她死死地抱住了谢鸳,呜咽道:“鸳姐,够了,我们已经尽力了,够了……停下来,求求你停下来啊,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但是谢鸳回复她的却只有一声声低沉的嘶吼,她已经陷入了极度的疯狂之中,她好像已经听不到外界说的话,发生的事情,更感知不到疼痛,她好像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冲出去,带着小白冲出去。
男子终于停下了手,他看着那还在不断地撞击着樊笼的高个女子,心中不禁也有些肃然起敬,真的是一个极度强韧的人啊,令人叹服。
“我也没有办法了。”男子摇了摇头,谢鸳的眉心已经血流如注,他担心自己再加大力道,会将谢鸳的脑子震碎,导致谢鸳暴毙,“如果能够有一个擅长操控意识的高手在,说不定还能将她拉回来,但是我不会。”
柳斩不说话,只是将谢鸳抱得更紧了。
如果不是她的话,谢鸳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一切都是她的错。
“你要先出来吗?”男子突然问道,“她已经丧失了理智了,越来越强烈的战意得不到发泄,很可能会向你下手的,你先出来避一避吧。”
柳斩摇了摇头,她将脸枕在了谢鸳的肩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灼热滚烫的肌肤,烧得她有些难受。
谢鸳是因为她才变成这样的,如果谢鸳出了什么事,她该给谢鸳赔一条命,这是她欠谢鸳的,要还的。
“你们……”男子有些无语,他抬手扶额,微微摇头,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啊?
怎么都跟一个个小孩子似的?
高个的认准了一个目标,不死不休,像头蛮牛。
这个叫解白的,更是莫名其妙,自己原本以为是她在利用那头蛮牛,结果呢,一副要跟蛮牛同生共死的架势。
说好的手段残忍,阴狠毒辣呢?
怎么越看越像是小孩子,心思单纯,认个死理,什么利益算计,不存在的,就盯着那么一个目标,为这个目标付出一切都值得。
柳斩抿紧了嘴唇,她把一只手伸进了怀里,紧紧地握住了她用手绢包裹好,贴身藏着的那件宝贝。
如果自己真的死在了这里,他会记得自己一辈子的吗?
应该会的吧。
如果他不会记得自己一辈子,那自己就不喜欢他了。
柳斩的眉眼微微弯了起来,好似月牙一样的明媚。
夜空中的乌云突然散去,露出了饱满的月亮,那银色的明月,将清辉洒下,使得天地一片清明。
谢鸳蓦地停了下来,她不再挣扎,也不再嘶吼,她抬起头,看向了那轮月亮,安静祥和。
“鸳姐,你没事了?”柳斩顿时兴奋地抬起了头。
“你不是解白!”男子顿时便看清了柳斩的脸,随之一愣,糟了中计了!
柳斩微微一笑,她抬手抹了抹泪痕,笑着说道:“小白已经逃走了,你猜她是往哪个方向逃走的?”
男子冷哼了一声,这些丫头片子到底在干什么,那个唐茹也是,临阵倒戈,现在又来两个冒死都要帮解白引开人群的,她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男子扶额:“你好像叫柳斩吧。”
“嗯。”柳斩点头,笑眯眯地说道,“清平府柳斩。”
男子嘴角一抽,怎么的,你这还是为清平府扬名了这么自豪的?
男子刚想要说柳斩两句,却皱了皱眉。
不对。
柳斩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
谢鸳的体温还在升高。
已经使得谢鸳的衣服上出现了一点点火星,在慢慢地扩散。
就算是燃血诀,温度也很难达到这么高,更何况……谢鸳的状态已经持续了这么久了,燃血诀的时效根本维持不了这么长。
谢鸳一直在看月亮,一动不动的,宛如石化了一般的。
“鸳姐?”柳斩轻轻唤了一声,她从谢鸳的肩头探过身,她看向谢鸳的眼睛。
那双青绿色的眼眸中,倒映出了一盘血色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