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谢鸳来说,这个夜晚是她开启崭新人生的夜晚。
她背着解白试图再次出城逃亡的时候,与返回郡城的平妖士几乎是迎头撞上。
谢鸳不是不想躲,而是在郡城四周就是一片荒野,根本没有可以遮蔽视野的障碍物,对方远远地就看见了她。
“别动!”
远远的,对方就发出了呼喊。
谢鸳有些紧张地站在了原地,她反手拉起了解白身上披着的斗篷,遮住了解白的面庞。
他们认识解白,却不一定认识自己,说不定还能蒙混过关。
“你是什么人?”为首的一名中年男人靠拢了过来,他背后背着的人谢鸳认识,就是被谢鸳第一拳打飞摔进了林子深处的男人,后来谢鸳还没有来得及找到他检查生死补上一拳,解白就醒了。
谢鸳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上,但是仔细一看,那个男人气若游丝,奄奄一息,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也就放心了不少,才故意哑着嗓子,以男子的声音说道:“我妹子病了,我来带她看病……”
那男人满腹狐疑地看了谢鸳一眼,又看了看谢鸳背上趴着的那个身影:“这大晚上的,你来看病?”
“病得太急了,等不及了,所以连夜就赶了过来。”谢鸳看着一个个身影聚拢了过来,心里也有些发慌,却还是强自镇定。
男人多少也有些不信,再着急那也要估量着开城门的时间来啊,不过转念一想,也是,自家的妹子病了,着急之下也自然想不了那么多,所以匆匆地就先过来了,这样一到了开门的时间,就可以第一时间进城,也不算差。
“算你运气不错,我们这就有个大夫,可以帮你看一看。”男人说着,朝身后的众人喊道,“卫春,你来帮这位姑娘看一看吧,这大晚上的,求医不便,力所能及也就与人一点方便。”
“我现在哪里来的心情!”唤作卫春的是一名瘦高个青年,他啐了一口,万分焦躁地说道,“赶紧回城给府宰大人疗伤才是要紧事……”
卫春是少纯府医卜司的府士,他之前奉童博的命令赶去少纯府客栈召请诸位平妖士帮忙,结果与诸位平妖士先后找到战场,结果发现在场十余人阵亡过半,剩下的一小半,不是重伤,就是只剩一口气了。
府宰童博心肺被一股凶猛的外力震得粉碎而开,浑身骨骼都没剩几根完整的,整个人都成了一摊软肉,断气只怕是迟早的事情,现在赶回去,借着少纯府的医疗条件,和其余在医卜司候命的同僚联手,还能将童博的性命向后延一延,也好知道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原郡少纯府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哪里来得心情去帮人看病?
“也罢。”为首的男人也知道轻重缓急,说道,“你们不是也要进城么,跟着我们就可以了。”
谢鸳的心随之一沉,她才从原郡郡城出来,这又回去,不是往狼窝里钻吗?但是自己方才那么说了,若是不跟着他们回去,只怕更会让人起疑吧?
谢鸳正两难之间,背后却响起了一个虚弱的声音:“我们回去吧,我没事了……”
谢鸳一愣。
“我真的没事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娘的病要紧,不能把钱浪费在我的身上。”解白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可是……”谢鸳终于有些恍然。
“哎,这点银子送你们了吧。”为首那男人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银子,递向了谢鸳,“不知道能起多大作用,但是看几次病,应该也还是够的。”
谢鸳有些茫然,她伸出手,接过了那锭银子。
男人看着谢鸳的手不由得微微一怔,他的目光蓦地落在了谢鸳的咽喉上,他皱了皱眉,眼中突然凝聚起一道凶光。
“跑!”几乎是同时,解白大喊了出来。
谢鸳虽然没有明白过来,但是解白既然说了,那她不用多想,照做就是!
谢鸳纵身一跃,以最快的速度冲撞而出。
而为首的那男人则迅速将背着的童博扔给了同伴,自己则猛地拔剑,身形一跃,手中一道剑光已然向着谢鸳背心里劈斩了出去。
谢鸳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凌冽气劲,她迅速地改变了自己前进的方向,使得那道剑光顿时斩偏,但是那男人的剑光却是一道接着一道,层出不穷,死死地咬着谢鸳不肯松口。
那男人乃是本地中正门派紫凌剑宗的弟子,叫做周岩,修为在同门之中也算是拔尖的存在,尤其是在门内师长与同代最优秀的几人前往煌天参加太纯论武之后,他已经在紫凌剑宗还在原郡的弟子之中最出彩的人物,修为上师中,已经逼近上师上,虽然未必就能跻身少师,但是至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此刻眼见得通缉犯在自己眼前逃走,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因此周岩也不再有任何保留,剑指一挥,手中那口剑随之划出了一道紫色残影,猛地遁入大地之中。
谢鸳还在兀自向前狂奔,却只觉地下传来了一阵涌动,就好似是一条巨蛇正在地下快速地破土前进一样的,让谢鸳蓦地有些不安之感。
谢鸳在山间与各种野兽搏杀这么多年,最相信的就是自己的直觉,正是那些直觉使得她多次在危险之中化险为夷,所以这一次,她也毫不例外地选择了相信直觉,迅速地侧身一闪,向旁横跃而开。
几乎是同时,一道紫色剑光轰然破土而出,卷起一股股沙尘,发出了一阵阵尖锐至极的呼啸,卷起的凌厉剑罡虽然没有能够伤及谢鸳,却将谢鸳衣袖的一角斩下。
谢鸳脸色有些发白,她知道自己似乎不能抗衡那一道紫色剑光,所以她猛地扭头,将视线落在了周岩的身上。
那就像是野兽看向自己猎物一样的目光让周岩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觉得难受到了极点,心里莫名有些发慌,甚至额头还微微浸出了冷汗来。
周岩吞了一口唾沫,右手剑指微微一挥,那道向上冲起的紫色剑光在半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便向着谢鸳斩落下去。
与此同时,谢鸳也猛地蹬地,将大地踩得凹陷,借着巨大的反弹力道,如同猛虎扑食一样向着周岩就扑了过来。
她跑不过那道剑光,她也无法正面抗衡那道剑光,那就只有与周岩贴身肉搏!
她就不信,自己跟这个男人贴身肉搏,杀伤范围至少在一尺左右的那道剑还能够肆无忌惮地挥洒,这个男人还能如此自由地操控那口剑!
谢鸳的目的万分明确,周岩也知道自己的弱点所在,紫凌剑宗虽然以剑宗为名,修的看似也是兵锋,但是实际上却是符法,只不过以剑为载体而已。
符法修士虽然并非不修肉身,但是终究贴身肉搏并不是其强项,能够避免还是要尽量避免,只有万不得已才与对方肉搏。
周岩欲退,与身后追来的其余平妖士汇合,然而谢鸳这全力一跃的速度之快,却依然有些超乎周岩的想象。
周岩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将真气运起,聚集在掌间,抬手就是一掌向着扑来的谢鸳拍了过去。
谢鸳一手反手托住解白,一手如同鹰爪一样勾起,她挥动鹰爪,与周岩拍来的一掌轰然对撞,顿时便产生了一股激烈气劲,震得谢鸳嘴角溢出了一股鲜血,身形向后翻去。
而周岩也踉跄后退,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他的这一掌不是纯粹的掌力,而是在掌间凝聚了一道万钧咒,力道强横,寻常人根本承受不起,但是那人非但承受住了,甚至还只是用手指便将他的掌心划出了三道可以见到掌骨的血口,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周岩强行停下了自己后退的步伐,他另外一只手微微挥动,那道紫色剑光便已经向着避无可避的谢鸳斩落了下去,或者说——是谢鸳背后的那个人!
糟了!
正在向后落去的谢鸳心中一慌,她想要改变自己的身形轨迹,然而半空之中却根本无处借力,她只能等自己落地才能有所改变,然而如果要等到落地的话,那也许一切都已经晚了!
谢鸳慌乱万分,身后却传来解白的话语:“没事。”
解白的话让谢鸳的心顿时安稳了下来,小白说没事,那就必然没事。
紫色剑光与谢鸳终于碰撞而上,那道紫色剑光顿时便没入了解白的体内。
周岩脸上的喜色还来不及显现,他就猛地吐出了一大口的鲜血——那口陪伴了他多年,被他与自己神魂联系在一起,作为自己本命法器的法剑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绞得粉碎——那道剑光根本就没有能没入那个女孩的体内,剑身被绞得粉碎,剑身上附着的剑意和他的神魂都被那莫名其妙的力量彻底吞噬。
只是这一下,他的损失之巨大,负伤之深重,就已经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一片惨白,就连目光也都变得黯淡了起来,失去了所有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