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再心不甘情不愿,迫于谢鸳的拳头压力,他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让解白把自己送到了医馆。
但是掌柜的万万没想到,那个小丫头居然跟医馆的老神医吵起来了。
而且理由是,老神医医术太差。
老神医开始的时候还侃侃而谈,但是那个小丫头接连几个反问,问得须发皆白的老神医一脸茫然,最后只能红着脸怒斥:“老夫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你这样不讲道理的!”
那个小丫头也毫不示弱地说道:“老爷爷,治病救人不是只靠经验的,单论经验,前人那么多人数千年积累的经验比我们个人的经验谁多谁少?但是我们现在依然会发现前人总结的许多药方有误,兴许能用,但是并不够尽善尽美,所以才需要后人不断钻研,修订讹误,臻至完善才是。”
老神医恶狠狠地说道:“你一个黄毛丫头,知道什么!”
“老爷爷,断骨也有不断的断法,单论受力就有横切、竖压、混合三种,骨骼因为不同受力断裂,创口也各自不同,处理方法自然也各有差别,就更别说即便受力方式相同,创口也会因为个人体质、受力长短等等因素千差万别,哪里能一概而论的?”
老神医愣愣地看着解白,过了好久,才说道:“老夫看诊这么多年,可有出过什么岔子,不信你问问大家!”
跟着解白一起过来的围观众人齐齐点头,别的不说,这老神医的口碑还是有的,毕竟这里可是郡城,医馆为数不少,能开下来,多少都是有几把刷子的。
解白说道:“一个月能治好的病,拖到了两个月才治好,病虽然治好了,但是却不是治得最好……”
“你是在说老夫医术不行?”老神医愈发气恼,他气得直跺脚,“老夫……”
“老爷爷,一个人的能力都是有极限的呀,哪有什么都做得好的。”解白倒是心平气和,她之所以跟老神医起争执,倒不是觉得老神医的医术真的就不堪,而是处理的方法并不是最恰当的,虽然也能接好断骨,但是疗养的时间会比较长,也可能会留下一些隐患。
老神医依然不肯松口,解白在行医这件事上也是出人意料的固执,一直双手抱在胸前的谢鸳忍不住说话了:“这样吧,你们两个人比一比医术,不就知道谁说得对了吗?”
解白倒是很爽快:“好啊。”
“跟她比?”老神医很是嫌弃地看了解白一眼,“传出去别人说我欺负一个小丫头,脸上未免太没有光彩了。”
“老神医该不是怕输了脸上没光吧?”有人忍不住说道,方才的辩论,解白说的很多话局外人虽然不懂,但是听起来还是像模像样的,至少道理没什么问题,所以很多人都快忘了,解白是吃霸王餐吃到这里来的。
老神医一时气结,他气呼呼地坐了下来:“好,你们以后都别来找老夫看病,都找这个小丫头去吧!”
老神医本来说的是气话,却不想解白当了真,她笑吟吟地说道:“好啊,老爷爷,那我就帮大家看一看吧。”
老神医冷冷地看着解白,心里有些发怵。
局外人看热闹,他是懂医术的,所以他知道刚才这个小丫头说的一些医理是没问题的,只是那些医理只是听起来就已经很艰涩了,更别提实际,绝不是一个小丫头能够掌握的,所以他以为这是这个小丫头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故意为难自己,但是此刻见这个小丫头竟然如此豪爽地承诺了要给众人看病,心中也不由得直打鼓——这个小丫头该不会真的是医道奇才吧?
还是说这个小丫头是个修者?
但是修者的灵医能跟他们这些用草药的药医一样吗?
老神医也不知道。
解白说了话,围观之人一时都哑了火,谁也不愿意去信一个小丫头。
酒店掌柜的托着断手都快哭出来了,大家是不是都把正事给忘了?
解白见无人响应,她环顾了四周一圈,突然指向人群说道:“那位大婶,您是不是每夜里都会盗汗,多梦,而且经常梦中惊醒?”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解白所指的一名中年妇人身上,那妇人一愣,看向老神医。
老神医捻着胡须,差点没把胡子给扯下来。
这好巧不巧的,死丫头怎么就找上自家儿媳妇了?该不会是其他医馆派来踢馆的吧?
老神医摇了摇头,妇人这也跟着摇头。
只是二人这一来一去,旁人又不是瞎子,哪里肯信,纷纷将那妇人推了出来,送到了解白身边。
那妇人想要躲,谢鸳及时地站在了解白的身边,吓得那妇人一哆嗦,只能硬着头皮站定,唇色发白。
解白抬手搭在了妇人的手腕上,略一把脉,而后便走向了老神医背后的药柜,她微微嗅着鼻子,将一个个药匣拉开,从药匣子中抓取出了药材,也不称量,就铺在牛皮纸上,片刻间便抓完了一副药,包好递给那妇人,说道:“大婶,这药你连续煎服三日,每日一次,三碗水熬成一碗,一副药便够了。”
“胡闹!”老神医终于忍不住了,一拍大腿站了起来,“你连药材重量都不称量,就敢给人用药?可知道剂量丝毫之差,可能就是天壤之别!”
解白眨着眼:“我用手称量过的啊。”
“你!”老神医为之气结,有的人的确对重量很敏感,但是这可是用药,剂量要精确到一分一钱的,老神医见过许多的名医都不敢凭手掂量,哪怕是修者都是如此,更何况区区一个小丫头了。
“小白,你再随手抓一些药材,告诉他是多重,让他自己称量称量。”谢鸳说道。
解白应了一声,将药材包放下,自己走到了药柜前,随手抓了一些药材:“一两二钱三分四厘。”
老神医一愣,他满腹狐疑地看着解白,这数字……也真是张口就来。
老神医拿起了桌上摆着的秤杆,将秤盘递到了解白的跟前,解白松开手,将药材放进了秤盘之中。
老神医这才拎起了秤杆,微微拨动秤砣,直到手中药秤平衡了才低头看了看秤杆上的标记,表情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谢鸳见老神医久久不开口,探头凑了过来,看了一眼,跟着说道:“这不就是一两二钱三分四厘么?”
谢鸳此话一出,围观众人纷纷上前,看了定下来的质量,也不禁纷纷咋舌赞叹,见过随手一抓能够控制多少两的,但是能够精确到厘的,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老神医有些颓然地坐回了椅中,神情呆滞。
那妇人一时也着了慌,伸手去扶老神医,哭道:“公爹……”
“老爷爷,您没事吧?”解白小心翼翼地问道,她能感受到老神医的意念有些混乱,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老神医茫然地摇了摇头,他叹了一口气:“那就你来医治掌柜的吧。”
那一瞬间,老神医的心气全无,自己行医这么多年,到了最后,居然比不过一个小丫头,想想也真是讽刺。
几乎所有人在那瞬间都肯定了解白的医术,却很少有人去想解白只是证明了抓药抓得准,但是医术却没有得到明证。
掌柜的欲哭无泪,只能任由解白帮自己把断手处理了,刚起身要走,老神医就已经说道:“这位姑娘欠你的饭钱就记在我的账上吧,稍晚一些时候,我会让人过去结账的。”
掌柜的其实都已经不在乎那些饭钱了,但是听老神医这么说,那能收的还是要收的,连忙应允,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这位姑娘,既然你医术非凡,老朽有个不情之请。”老神医也不管还有人在场,缓缓起身,在那妇人的搀扶之下走到了解白的跟前,而后拉着那妇人一起向着解白拜倒了下去。
解白顿时吓得够呛,一把扶住了老神医,谢鸳也赶紧跟着扶起了那妇人。
“老爷爷,有什么您就说吧,只要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解白涨红了脸,有些惊慌失措。
“我想请姑娘救救我儿子。”老神医说着话,老泪纵横,“至少,还烦请姑娘去看一看,看一看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求姑娘救救我夫君吧……”妇人也声泪俱下。
“好,好……”解白有些仓皇地答应道,她最见不得人哭,娘亲说,这一点是真的随爹亲,心软,看不得别人受苦,看别人受苦,比自己受苦还要难受。
“多谢姑娘。”老神医这才站直了身体,“请姑娘随我来吧。”
“嗯。”解白应了一声,跟在了老神医身后进了医馆后院。
谢鸳看着解白的背影,弯着眉眼笑了起来。
此时的原郡少纯府中,少纯府府宰童博打开了新收到的通缉令。
那是“人”字卷通缉令,通缉令的对象是一名容貌乖巧,伶俐可爱的少女。
她的名字叫做解白。
通缉令的内容只有一句话:能擒则擒,不能则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