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齐老三喝得酩酊大醉回到自己家徒四壁的家时,屋里却亮起了灯火。
齐老三皱起了眉头,败家娘们,一点都不知道省钱,自家的灯油是不要钱的吗?平白无故的,点什么灯火。
齐老三怒气冲冲地推开了门,朝迎向自己的妇人二话不说就一巴掌抽了过去,只是这一巴掌并没有如往常一样落在那妇人的脸上,在中途就被人死死地攥住了。
“当家的……”那面无菜色的妇人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轻声嗫嚅。
“你个不知廉耻的贱人,怎么,勾搭了奸夫要来置我于死地了?”齐老三转过头,朝着那个抓着自己手臂的人看向,这一看,顿时酒就醒了大半。
谢鸳冷冷地看着齐老三,眼中满是鄙夷不屑。
“你……”
“就只剩窝里横这点本事。”谢鸳松开了齐老三的手,任由齐老三一屁股坐在地上,正眼都不愿意瞧齐老三一眼。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齐老三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利索。
“当家的,她们是来给婆婆看病的。”妇人这才有些战战兢兢地说道,她的脸上还有些没有完全消去的淤青红肿,看痕迹,有新有旧。
“胡闹!”齐老三猛地蹿了起来,“她这个妖妇是个什么怪物你不清楚吗?有娘没爹的野种,眼珠子晚上发绿,指不定是那个贱人跟哪里的妖怪……”
齐老三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谢鸳一把扼住了咽喉举了起来。
谢鸳的神情并不恼怒,她已经过了会为这些言语怒不可遏的阶段,从小听到大,能怎么怒?早习惯了。
只不过习惯了也不意味着你就可以随便说了,至少当着我的面说我娘,不行。
“谢姑娘,你行行好,你行行好,他喝醉了说胡话,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妇人顿时着了慌,跪在了谢鸳的跟前,拉扯着谢鸳的衣衫,哀嚎求饶,“我们家里就他一个男人了,他要是受了伤,我们一家人生计就没着落了啊。”
谢鸳的嘴角狠狠抽了抽,冷哼了一声,才猛地将齐老三扔在了地上,使得齐老三发出了一声吃痛的嚎叫。
妇人连滚带爬冲过去扶起齐老三,还没有来得及问齐老三有没有伤到哪里,就被齐老三一把推开,后脑撞在了墙上,发出了“砰”的一声,疼得妇人眼泪花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来,只能捂着后脑勺,满眼的绝望。
“吃里扒外的贱人,老子迟早被你勾搭外人给害死!”齐老三骂骂咧咧地站起身,只是他还没有站稳,就只听得“咻”的一声声响,一道寒光一闪而过,打在了齐老三的胸口。
齐老三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瘫软在地,他看向那寒光的来向,正是刚刚掀开了里间门帘走出来的解白。
解白有些气恼地看着齐老三,走到了妇人的身边,将妇人扶起油灯下坐了下来,开始检查妇人的后脑。
“解姑娘,当家的没事吧?”妇人看着齐老三,战战兢兢地问道。
“他不会有什么事的。”解白检查完了妇人的后脑勺,还好只是擦破了皮,并没有什么大碍,“莲姐姐,以后他要是再敢打你,你也不需要对他客气。”
“解姑娘,你……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我一个妇道人家……”妇人惨白着脸,身躯都忍不住战栗了起来,这话已经被齐老三听到了,现在这两位姑娘在,齐老三未必敢怎么样,但是等这两位姑娘走了,齐老三还不是想怎么打自己就怎么打自己,自己能怎么办啊?
“不怕的。”解白轻声说道,她说着话,将一根丝线递到了妇人的手里,在妇人的食指指尖缠好,自己则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指尖,滴下了一滴血液在那根丝线之上,那滴血液就好似是有灵性一样的,顺着丝线便蔓延了开去,将丝线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虽然是血色,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可怖妖异,反而是一种蓬勃的,向上的光彩,就好像是初生的旭日一样,温暖万分。
随着丝线镀上血色,那丝线又蓦地凭空消失了,解白这才说道:“姐姐,以后你勾一勾这根食指,他就会瘫软在地,不会有什么大事,过一个时辰就能恢复了。”
解白说着话,突然脸色一变,她看向了齐老三,眼中怒意已然无法掩盖:“你居然在想找机会剁了姐姐的食指?”
齐老三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惨白,谢鸳的神色也骤然一变,她万万没有想到,齐老三的心思居然已经恶毒到了这个地步。
“姐姐,你何必跟他过呢?”解白的怒意很快就消散了,她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不能生气,不能动怒,情绪变化太大,阴气会控制不住的。
妇人低着头,只是哭。
世间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姐姐,你的事情我不帮你拿主意。”解白站起了身,“但是你放心,如果你的食指出了问题,他就会死,他不敢这么做的。”
齐老三的脸色更难看了。
“婆婆的病我已经治好了。”解白看向齐老三说道,“她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只是需要静养一些时日。”
解白悠悠地叹息了一声,充满了无奈。
她听娘亲说起过爹爹的故事,知道爹爹当年在世间行走行医救人的时候,见过了多少的辛酸无奈。
这其中许多的痛苦,就像娘亲说的,其实都是陈陈相因的人心变坏,一个人痛苦,所以就将他的痛苦施加到别人身上,导致了痛苦的传递。
“你们知道娘亲最喜欢你爹哪一点么?”那年中秋,娘亲把她揽在怀里,她坐在娘亲的左腿上,牵着坐在娘亲右腿上的小解,一家三口一起看着夜空中的明月。
“那就是你爹啊,总是认为人心既然可以向下变坏,那就也可以向上变好。既然很多人因为自己痛苦而将痛苦施加于他人身上,那自然也会有人因为其他人待自己好,而愿意对其他人好。”娘亲微微笑着,眼中满是伤感与怀念,却也有种一种难以名状的幸福,“他真的做到了,尽管他也无法挽回很多堕落的人心,但是他还是让很多人选择了向阳而生。”
解白觉得自己还没有吃过那么多生活的苦,所以她不能随意地去评说齐老三如何,哪怕她再生气,再恼怒,她也觉得自己并不能审判齐老三。那是他们生活中的事情,应该留给他们自己解决,自己能做的,也许就只有给弱势的一方,一个可以平起平坐的机会。
其实解白也不知道,以后眼前这个妇人会不会依仗她留下的这道法术反过来欺压齐老三,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是就算是会,齐老三就不活该吗?如果他能好好待这位姐姐,又怎么会有这道法术呢?
“你们的爹啊,做事情有时候总是想得太多,你们没有必要学他。”娘亲这样说,“很多事情不应该由任何一个人来承担所有的责任,许多悲剧的根源并不是你处理得不够好,而只是祸根早就埋下,换了谁来也改变不了的。”
解白觉得娘亲说得有些道理,至少此刻她是这样觉得的。
“鸳姐姐,我们走吧。”解白走到了谢鸳的身边,下意识地牵起了谢鸳的手,向外走去,牵着谢鸳对于她来说,就已经变成了如同呼吸一样理所当然的事情了,自然万分。
谢鸳也并不抗拒,与解白的接触让她也有莫名的心安。
谢鸳与解白走出了齐老三的家,谢鸳才小声问道:“小白,你刚才那是什么……”
“法术啊。”解白回答道,“鸳姐姐你不也……”
“法术?”谢鸳有些糊涂,她可没听说过什么法术。
“鸳姐姐不知道吗?”
谢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可是姐姐你不也是修士吗?”解白也有些糊涂了,就凭谢鸳背着自己的奔跑速度,她就大致能猜测谢鸳的修为水平应当在主师中上下。
“修士,那是什么?”谢鸳问道,“就是跟小白你刚才那样的吗?”
解白想了好久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从小接触的都是修者,各种各样的修者,修者对于她来说就是很寻常的人,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所以真要说修者是什么,她反而有些说不出来了。
“大概就是我刚才那样吧。”解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小白真厉害。”谢鸳咋舌赞叹,又会看病,看病还不收钱,还会什么法术,明明比她小,却厉害太多了。
解白愈发不好意思了,她红了脸,说道:“鸳姐姐要学的话,我也可以教鸳姐姐啊。”
谢鸳愣了愣,停下了脚步。
解白回头看了一眼谢鸳,突然想起了什么,低下头,不说话。
对啊,她们都快要分开了,她要怎么教谢鸳呢?
“小白,我和你一起走吧。”谢鸳突然一脸正色说道。
“啊?”小白一愣,她连忙摆手,“鸳姐姐……”
“你不希望我和你一块走吗?”谢鸳问道,“还是说你其实不愿意教我?”
解白摇了摇头,她咬着下唇,神情有些委屈,她不是不愿意,只是未来可能会有危险的,她不敢这么做,她已经失去阿软了,她不愿意再失去任何人了。
“那我和你一起走。”谢鸳握紧了解白的手,神色坚定万分。
娘亲,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