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霜华浓似雪。人语西风,瘦马嘶残月。一曲阳关浑未彻。车声渐共歌声咽。
换尽天涯芳草色。陌上深深,依旧年时辙。自是浮生无可说。人间第一耽离别。
——《第二卷·爱别离之卷》
有什么东西,要从大门之后的世界,出来了。
那一刻,哪怕是姚阡陌,也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神霄君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那双纯澈的眼眸中有一道充满了神韵的光辉在缓缓流转。
他慢慢地站起了身,缓慢却坚定地向前迈动了步伐,神霄君每走出一步,他的身形都会缥缈几分,却也会更高大几分。
血雾的深处蓦地传来了一声声凄厉的咆哮,就好像是一个人在同时承受着这世上所有的酷刑一样的,将他所有的骨骼、血肉、脏腑碾得稀碎,神智却又保持着极度的清醒——或者说,那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某种别的什么东西。
某种超出人的常理所知的东西。
神霄君的身影渐渐地隐没在了翻滚的血雾之中,也只剩下了一个模糊虚淡的背影,若隐若现,好似随时都会破灭消失一样。
神霄君站在了那扇大门之前,他的身影也在这一瞬,成为了跨越空间概念的某种显化,只知其存在,却根本无法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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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姚阡陌缓步前行。
“所以她的存在是个秘密,一个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姚阡陌答,“青霜啊,她的秘密你要帮我隐藏下去啊,哪怕是对文曲,也不能说起她的秘密。”
“他感知不到吗?”
“嗯。”姚阡陌微微颔首,“绝大多数人都察觉不到异常,你是少数的几个能够在太师顶修为以下,还能察觉到异常的。”
“那如果有人察觉到了,甚至想要……”青霜的声音有些担忧。
“哎,你别看你家公子是个闲人,但是啊——”姚阡陌淡淡说道,语气四平八稳,却有杀机森冷,令人毛骨悚然,“——我也是能杀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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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可怖的黑潮便猛地翻过了墙头,出现在了姚阡陌的视野之中——那是一片由无数只不过指头大小的虫子组成黑潮,它们彼此紧密地挨着,互相踩踏着,疯狂地向着姚阡陌涌了过来。那些虫子从两侧的墙壁,从姚阡陌身后的墙壁,也从姚阡陌前方的地面,从各个方向向着姚阡陌涌来,铺天盖地,只需要一瞬间就能将姚阡陌彻底吞噬。
姚阡陌微微瞑目,对于那无尽的虫子的汪洋视而不见。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所有的虫子都仿佛被冻结了一样,匍匐在地面上,一动不动,哪怕距离姚阡陌分明只有不过短短的一两寸,也不敢再靠近姚阡陌分毫。
姚阡陌看向了那个已经浑身覆盖满了虫子的身影,满是嘲讽地说道:“说起来,你的那个同伴已经死在我的手里了,怎么,不想帮他报仇么?”
那个身影只是轻微地抽搐着,颤抖着。
“啊呀,我忘了你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吧?”姚阡陌嘴角一咧,他反手从袖中也取出了一张银色的面具,慢慢地戴在了自己的脸上,“从今天起,我也是你们银面团伙的一员,我来为银面团伙多争取一些名誉,你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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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终于赶到了,她看到了那个娇小的身影高高地飞起,鲜血喷涌而出。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小小的躯体撞击在一棵大树之上,将那棵大树拦腰撞断,又撞在了第二棵大树上,又将第二棵树撞断,直到撞弯了第三棵树,才终于重重落地,在地面上滚出了一片血污,再没有了动静。
泪水在不知不觉之间流淌遍了她的脸庞。
她再也忍不住,发出了悲愤的呼啸:“我要你们,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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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人心如流水,水往低处流,但是哪边是低,哪边是高呢?”清秀男子微笑问道。
“自然善处是高,恶处是低。”健壮男子说道,“由善入恶,便如水下流,轻而易举;由恶入善,便如水逆流,难于登天。”
“嗯,不假。”青年男子微微颔首,“那譬如修渠,掘高处泥土,往低处填补,高低扭转,江河倒流,也不是不可行。”
“太难。”健壮男子正色。
“就是因为太难,才需要有人去做啊。”青年男子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世上修渠,才能调理水患,不至于洪涛泛滥,坏人生计;于人心之处,也是一般。如果都不修剪,任由人心往下,那世道岂不是一日坏过一日了?”
“所以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健壮男子试问。
“你又可曾见过古时?”青年男子笑问。
健壮男子答道:“于书中见,听读书人谈。”
“那你该去问问浩然正宗的人,他们信不信书中所言上古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或者扪心自问,换你当做如何?”
健壮男子苦着脸不说话。
“如果当真是世风日下,那这世道岂不是有一日会彻底崩溃?”青年男子又问,“既然迟早要崩溃,那现在一切的作为有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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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一起走吧。”高挑女子突然一脸正色说道。
“啊?”少女一愣,她连忙摆手,“姐姐……”
“你不希望我和你一块走吗?”高挑女子问道,“还是说你其实不愿意教我?”
少女摇了摇头,她咬着下唇,神情有些委屈,她不是不愿意,只是未来可能会有危险的,她不敢这么做,她已经失去一个至亲了,她不愿意再失去任何人了。
“那我和你一起走。”高挑女子握紧了少女的手,神色坚定万分。
娘亲,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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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挑女子的眼中有一盘饱满的血色月亮。
柳斩愣愣地看着高挑女子。
她发现高挑女子的脸上也起了一些变化,她的脸上出现了一条条细微的,仿若鳞片一样的纹路,那纹路很淡,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甚至根本看不清,只是因为在月亮的光辉下那些纹路有些光彩在流淌,所以才被柳斩辨认了出来。
高挑女子的牙龈似乎有些萎缩,这使得高挑女子的牙齿显得尤为突出,就好像是野兽的牙齿一样,锋利万分。
高挑女子的身体更烫了,方才衣物上只是燃起了火星的地方,有火焰猛地蹿了起来,炽烈的火焰顿时便将高挑女子的衣物引燃,柳斩也不得不急忙从高挑女子的身上跳了下来,避开到了一旁。
她看着那团火焰将高挑女子的衣物燃烧得干干净净,将高挑女子整个人都包裹在了火焰之中。
但是高挑女子站在那团火焰之中却完好无损,她裸露出来的充满了力量感的肌肤上布满了一条条在月华下散发出光彩的浅淡的鳞片纹路,她的小臂上则有一些古怪的花纹,微微明灭着,就好似是在呼吸一样。
高挑女子原本一头凌乱的短发此刻却化为了一头长发——一头燃烧着的,赤红色的,完全由火焰汇聚而成的长发。
高挑女子慢慢地低下了头,她那双已经完全变成了竖瞳的眼睛,落在了前方,冰冷万分。
高挑女子向前踏出了一步,将大地也引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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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纵横抬手,杀意尽显。
下一刻,任纵横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他的额头青筋爆绽而起,一条条血管疯狂地蠕动着。
他体内那股压抑日久的杀念又爆发了出来,混入了他自己酝酿杀念之中,使得那本来还在勉强可以控制范围内的杀念骤然崩碎。
大坝决堤。
魔心弑神!
任纵横向前,右手指间,一道血虹,骤然贯穿空间。
是人带着剑意,还是剑意带着人,那一瞬间,没有人说得清楚,人们只能见到血虹泛起,任纵横出现在了鲸涛之上,他指间那一道血虹,随着他的一指,注入了青年男子的体内。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那个景象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任纵横疯了吗?
这是比试,不是生死决战,直接将剑意灌入对手的身体,那根本就违背了太纯论武的规矩,是对整个太纯府的挑衅!
鲸涛破碎,青年男子身形急速坠落,任纵横瞪着血红的眼睛,带着指间那道越来越明亮的血色剑虹向着青年男子就追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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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看起来大人还是拿不定主意。”面具人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包围着他的高手更多了,他还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樊寒露,柳妃卿,纪尘寰……但是他并不紧张,他也没有要强行突围的意思,他将双手倒负在了身后,“既然大人还拿不定主意,那我给大人看一个有意思的小东西,我想,看到这个小东西之后,大人您应该拿得定主意了吧。”
面具人说着,他背在身后的手蓦地抬了起来,有一团苍白色的火焰在他的袖中安静地燃烧着。
“我想,今夜,您不会想来一出,苍火焚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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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神霄君轻轻开口,沙哑的嗓音艰难地说道:“快走。”
那扇大门便已经“轰”的一声,骤然崩裂,无尽大门的碎片就仿佛摔碎了的镜面一样四处飞溅,露出了大门之后,一个被更加浓郁的血色所充斥着的世界——虽然与万魔血狱一般,都是血色,但是那血色却更加浓重,哪怕是想要看穿其中的一分一毫,都做不到。
破碎的大门之后,是翻涌的血海,无边无际,压抑到了极点。
在那片血海之中,有一团浓重的玄阴之气,翻涌着,卷动着,使得那些血气也不敢轻易靠近。
翻涌的玄阴之气之中缓缓地走出了一个人影,他漠然地走过了神霄君,却被神霄君一把抓住了手臂。
那个模糊的人影微微一顿,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那些包裹着他的浓烈的玄阴之气灌入了神霄君的七窍之中,不过转瞬之间,神霄君的躯体连一丝反抗都没有就化为了灰烬,飘散在了风中。
他身周缭绕的玄阴之气,顿时汇聚成为了一口横贯天地的剑,骤然撕裂了所有的时空,径直劈入了万魔血狱破碎的大门之中,将那浓烈的血雾彻底劈斩而开——那道剑,形成了一堵新的大门,将万魔血狱重新封上。
那一瞬间,万魔血狱,所有血雾,全部低伏,仿若在向一名王者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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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市将那根琴弦如同是弓弦一般拉开,饱满如月的琴弦骤然发出了沉闷的,根本不像是古琴所应该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一道霹雳,在这瞬间撕裂开这个世界,从遥远的九天之上降临了一般!
九霄环佩,神雷天禁!
一道道雷光骤然劈落在了天市的身周,如同牢笼一般,环绕着天市,劈落在大地之上,发出了一声声如同在重复琴音的声响。
那一道道足足有半尺粗细的,如同狂蛇乱舞一般的雷光劈落在蠕动的大地之中,便分作了成百上千股更为细微的雷光,如同发丝一般,紧贴着地面疯狂蔓延,不过一瞬,便已经在天市身周形成了一张覆盖了方圆数百丈的恐怖雷网!
天市抱住古琴的右手猛地一扫琴,抓住琴尾,猛地起身,古琴顺势在她右手一转,被她拍落在了大地之上。
“砰!”
古琴落地,雷网之上,电光暴起,顿时便将方圆数百丈化为了一片可怖雷海,目力所及,到处都是雷电,彼此紧密接连,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的缝隙,哪怕是那神圣璀璨的金光,也硬生生被这一道道雷电撕扯而开。
以身为饵,同入雷海!
看看是你的金光先将我撕得粉碎,还是我的雷海,先将你彻底吞没!
天市作战,从来都是这样凶悍的路数,什么草蛇灰线,什么层层铺垫,对于天市来说,都不存在。
只要胜利,其他皆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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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指向听香湖的手指缓缓落下。
那一瞬间,无名古剑如同一名将军,引领着所有的麾下,向着血色的深处,发起了冲锋。
百兵之后,滚滚阴气,如同一头巨龙,紧随其后。
世间,无人能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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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撑着鲜红油纸伞的女子冷冷地看着对面的那个男人。
那女子一袭薄纱青衣,约摸二十来岁年纪,容貌很是甜美,尤其是眼角总是隐隐流露出几分勾人魂魄的媚态,让很多人都不免为之心神恍惚,雪白的肌肤,傲人的身段更是让人血脉贲张。
“请回吧,国主大人。”对面那个男人轻轻咳嗽着,做出了一个请回的手势,指向西南方向。
“怎么,老娘想要去哪里,轮得到你们来管?”那女子眼中满是敌意。
“按照约定,森罗妖国的人不得踏入煌朝领土,国主大人走到这里,已经是违约了,还请国主大人返回森罗妖国,不要让在下为难才是。”那男人说着,又咳嗽了两声。
“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谁敢挡我们去找小姐和小公主,那就杀。”一名二十来岁年纪,一身白衣,模样英俊,神情却很是慵懒的青年慢慢地从山间密林中走出,他微微驼着背,耷拉着肩头,打着呵欠,一边走来,一边揉着朦胧的睡眼,一切都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但是他腰间的那两把无鞘的短刀却散发着诡异的光彩。
“阁下好大的口气。”男人微微皱起了眉头,两只大妖,他一个人只怕有些应付不过来。那个女人他知道,是森罗妖国的国主,但是这个男人是谁,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
“姓冷的,终于舍得醒了?”女人冷笑。
男子打了个呵欠,手臂微微舒展,那两口流光的短刀在他手中划出了圆润的弧线,他嘴角一挑,眼中杀意尽显:“如果小公主有任何的意外,那我就要……血洗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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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过神,我听说过神的故事,神的信徒不允许不信仰神的存在,所有不信神的人都是异类,都该死。”光头瞑目低眉,将手里握着的那串早已摩挲地圆润光滑的木珠一颗颗捻动,“我的故乡,就在进行着这样的战争——也许有一天,这场战争的战火,也会蔓延到神州大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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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非推门而入,屋内便亮起了灯火,有一个人坐在怀非的屋子里,慢慢地喝着茶。
怀非皱了皱眉,他看着那个坐在自己平日坐着位置里,端着自己茶杯喝茶的身影,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我没想到会是你。”
那个人笑了笑:“怀疑我吗?”
“有些,但不完全。”怀非说道。
那个人放下了茶杯,站起了身:“怀非,我需要你帮我。”
“我帮你什么?”
“你听说过七使徒,九天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