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血海,炼狱无间!”
姚阡陌说着话,五指成爪,猛地向后一收,一条黯淡的,透明的魂魄硬生生地被姚阡陌从羽人遗骸的背后拖拽了半截出来。
那是一团模糊的身影,尽管模糊,却依然在散发着剧烈的能量波动。
但是即便是有着如此澎湃能量波动的魂魄在被姚阡陌强行拖拽出宿体的时候,他也好似忘了反击一样的,战战兢兢地,任由姚阡陌宰割。
随着魂魄与宿体的契合度降低,羽人遗骸对老人的汲取也骤然停了下来,一些还没有完全被羽人遗骸吸收的灵气全部返还了老人的体内,使得老人终于猛地喘过了一口气,也终于能够抬起眼皮。
他看着姚阡陌身后那朵血色红花,眼中闪过了万分的怨恨和恶毒,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碾死这个人。
姚阡陌却根本没有空去留意老人对自己的态度变化,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与眼前这条魂魄的抗衡之上。
的确,这条魂魄被他拽出来之后就本能地失去了大多数的自主意识,但是这条魂魄却也同样地保持着本能,死死地缠绕着羽人遗骸不肯放弃,所以他只拖出了半截魂魄,还没有将魂魄完全拖出来。
现在的局面,他根本不敢让实力已经严重受损的青霜出现,现在的青霜就算强行现身,也根本帮不上什么忙,甚至还会被他的这无间炼狱所吞噬。
不管了,既然都已经展开了,那就不再保留了!
反正此地,也已经是一片死地了!
姚阡陌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决然之意,刹那之间,一道道血泉骤然自茫茫荒漠之中喷涌而起,直冲天际,天地之间原本的血雨变得更加汹涌,更加难以承受——原本的血雨落在沙漠之中,很快就会从沙土的缝隙之间流逝,根本留不下任何的血迹,但是血泉喷射而出的血液洒落在荒漠之中,却根本没有渗入沙土的缝隙,而是如同积水一样累积了起来,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而不是原本血雨的恶臭。
正在急匆匆赶路的李源见到这一幕的瞬间,也不由得从心中产生了一股浓烈的寒意——是,自己是恶人,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不计手段也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可是自己所设计的所有的阴谋诡计之中,无论哪一局的局面都从未如同眼前这翻涌的血泉一样血腥可怖。
脚下的血液粘稠到了极点,李源甚至可以从其中感到无数股无法化消的深重的怨念,这使得哪怕修为深厚如他,也只觉自己被一股寒意所笼罩,像极了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走入了鬼物的世界之中一样,没来由地感到恐惧与慌乱。
比起自己来,这个人才更像是一个魔头吧,这修行的都是一些什么邪魔外道的功法啊,跟他比起来,活炼万妖丹这样的手段简直如同儿戏一样可笑。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李源连这个念头都彻底打消了——儿戏?活炼万妖丹配得上儿戏这个称呼吗,它根本配不上,它连儿戏都算不上,在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面前,活炼万妖丹简直就是充斥着浩然正气的正道法门。
无尽鬼魂的嚎哭响彻了流沙渊,一条条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的魂魄从淹没了荒漠的血海之中挣扎着站了起来,那一条条魂魄都被流动的血液所覆盖,看不出任何具体的形貌来,唯一可以认出来的就是它们都有着一双极度嗜血而疯狂的眼眸——从那双眼眸中,只散发出一种意念,一种要将世间的一切都摧毁的意念。
在李源身边出现的那些染血的鬼魂哀嚎着,扑向了李源,李源根本不想跟这些东西浪费时间,他想要绕过它们,但是脚下的血海却已经有了自主的意识,一双双手从血海之中探出,死死地抓住了李源的双腿,一股股纯粹至极的恶意开始侵蚀李源的血肉之躯。
眨眼之间,李源视野所及的方圆十里,都已经化为了这样可怖的血海炼狱,无尽的染血恶鬼嘶吼着从血海之中站起,摇摇晃晃地,向着姚阡陌或者李源聚拢了过去。随着染血恶鬼的不断增多,天地之间弥漫着的阴森之气也变得越来越强烈。
而那朵在姚阡陌身后盛开的血色红花,则褪去了血色,显露出了纯白的,近乎透明的花瓣——就好像这整片血海,与那无尽染血恶鬼原本都是这朵血色红花的色彩一般。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李源已经来不及多想了,他低喝了一声,雀屏白羽绕动着,万千剑光如飞羽,破开了一条条染血恶鬼,但是这并没有使他面对的阻碍减少——因为染血恶鬼在源源不断地从血海之中爬出,血海之上,此时此刻,已经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染血恶鬼。
那些染血恶鬼虽然都经不起李源的一剑,但是它们数量太多,又悍不畏死,李源斩死一大片,便又有一大片的恶鬼扑上来,它们身上沾染着的那精纯的怨念却对李源这样实实在在的活人有着强烈的腐蚀性,李源虽然能够承受一些怨念腐蚀不受太大的影响,但是却也经不住怨念如同滴水成渊一般的积累。
他仗剑连斩数千染血恶鬼,距离姚阡陌与羽人遗骸也不过百十丈的位置之时,再也承受不住怨念的侵蚀,眼白之中爬上了可怕的黑色,裸露在外的手背也被一片乌黑所侵染,一股股污血顺着他的手臂流淌了下来。
他步履有些踉跄,却还是艰难地向着姚阡陌踏出了一步,尽管这一步踏出,就几乎榨干了他浑身所有的力量,使得他险些倒下。
李源反手将雀屏白羽拄地,支撑着自己不会倒下,但是却只不过是徒劳,滚滚的染血恶鬼嘶吼着冲了上来,一个个扑在了他的身上,将他死死地压在身下,血海之中更伸出了无数双血手,拽住李源,将他向血海的更深处拖拽了下去。
李源觉得自己正在坠入一个无底的深渊,前方没有光,身后也没有光,有的只是一片纯粹的黑暗。
……
“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孤单?”突然,有个声音响起,有一道柔和的光照入了这片黑暗之中。
“你是谁?”那个弱小无助的孩子茫然四顾。
“咦,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对啊,你在哪里?为什么我看不到你?”
“嘻嘻,终于有一个能听到我说话的人啦。”
“你到底是谁?”
“我啊,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要不然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那……那就叫你梦吧,和梦一样,虚无缥缈。”
“唔——”
“怎么,不喜欢吗?”
“好吧,那就叫我梦吧。”
……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啊。”少年坐在枝头树荫里,看着身边坐着的那个晃荡着双脚的身影,他的手穿透过了她的身躯。
“啊,你能看到我啦?”她歪着头,眨了眨眼,“为什么除了你,就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呢?”
因为……也许上天注定了我们只能彼此相依吧。
……
“你说,我的家乡到底是什么样子呢?”草坪上,她看着漫天繁星,“那个……已经被我遗忘了的家乡。”
“你的家乡在哪里呢?”青年问道。
“在那片沙海的另一端。”她轻轻地说道,“我只记得那一天,一切都很混乱,然后我就来到了这里……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你想要回家乡吗?”
“想啊。”她很笃定地说道,“我想回去看看,我的家乡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会送你回去的。”青年抿紧了嘴唇,“我一定会送你回家的,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
“你的新婚之夜,就这样抛下新娘了吗?”她还是如往日一般,坐在那棵大树的阴影之中,只是再没有晃荡双脚。
青年张了张嘴,他低下了眉眼:“我……我不喜欢她。”
“那位姑娘出身显赫,容貌美丽,性情又端庄淑雅,有什么不好的?”她轻轻笑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她再好……可是,我不喜欢她啊。”
“你啊,真是麻烦。”她撇了撇嘴,“是你要当这个归化郡公的,既然当上了,那这就是你不得不做的事情了呀,你不喜欢也要……”
“我们一起走吧,去你的家乡。”他打断了她的话。
她愣住了,她痴痴地看着他,然后眼角浸出了泪花,点了点头:“好啊。”
……
“你到底要做什么?”她满眼的惊恐。
“送你回去。”男人的声音有些冰冷。
“我不想这样……”
“但是这是送你回去的唯一办法。”
“我……”
“我说过,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送你回去。所有的一切,都由我来承担。”
“可是……”
“以前都是我听你的,从现在起,该你听我的了。”
……
我会送你回去,我一定会送你回去。
我还要跟你一起回去,一起回到你的家乡去,再也不回来了。
我一定会做到的。
李源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怀中有一股热流在涌动,他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无尽的剑光骤然穿透了一层叠着一层,已经累积如同一座尸山一样巍峨的染血恶鬼的山峰——随着这无尽的剑光爆绽而起,整座山峰轰然破碎,染血恶鬼哀嚎着,发出了凄厉的长鸣,被斩为碎片,只剩下了漫天血雨,倾盆而下。
“该死。”姚阡陌终于忍不住暗骂了一声,他知道李源是怎么逃离的,李源从无间炼狱之中逃脱的凭借算起来还是自己送到李源手里的。
镇祟铁门。
李源的左手从怀中取出了那块镇祟,握在手里,随着这块镇祟入手,体内翻涌的怨念骤然平息,那些染血恶鬼也不敢再靠近李源。
李源喘息着,发出了一阵冷笑,提着雀屏白羽,一步步艰难地走向姚阡陌。
他看得出来,姚阡陌与梦的魂魄陷入了拉锯战之中,姚阡陌一旦分心与自己抗衡,那梦的魂魄就能回到宿体之中,这样一来,姚阡陌以一敌二,凭什么打?如果他不敢分心,那他又凭什么提防自己?
“咳咳——”一阵咳嗽声响起,那位老人拖着同样疲敝的身体站在了李源的身前,他看向李源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杀意——流沙渊和他之所以会沦落到这个地步,眼前之人难辞其咎——至于那个幕后黑手,他总有一天会找到他,跟他算一笔总账。
“嘿。”李源嘿然一笑,老弱对病残,倒是一场公平的决斗。
李源根本不多废话,神色一凛,手中雀屏白羽已然划出了一道白虹,而几乎是同时,老人的袖中则弹出了两道褐色的闪电,其中一道扭曲着,一口咬住了那道白虹,而另外一道则直取李源面门。
那是两条体型袖珍,娇小可爱的褐色虬龙,双目炯炯,杀意滔天。
流沙渊妖主,胡佩弦亲炼本命法器,腾龙,沉寂百年,铿然龙吟。